他们的死亡并非天灾意外,纯粹是人为所致。
假如黄良不曾给梁军传递信息,假如新宁县的庄县令不曾因梁军许诺的高官显爵倒戈,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他们会继续为守城奋斗,在梁军败退后荣耀加身,未来儿孙满堂,白发苍苍自然老去。
钱通判披着蓑衣,看死去士卒的亲属扑在他们身上,哭得几近晕厥,心里忒不是滋味儿。
士卒为昔日战友收殓,潮湿的黑褐色泥土逐渐覆盖住棺椁。
钱通判鼻子发酸,跟吴同知嘀咕:“往前推个两年,我还是个贪赃纳贿的贪官,每天都有人死在匪寇刀下,我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你别恶心人。”吴同知往回走,“虽然我也是。”
......
另一边,韩榆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干燥整洁的里衣,低头系腰间的丝带。
“笃笃笃——” 来人敲三下窗户,力道轻得只有韩榆能听到。
韩榆条件反射地伸手去够桌子上的铁鸳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这倒有点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韩榆嘴角抽了下,松开铁鸳鸯去开窗。
面容昳丽的女子裹挟着微凉的水汽,单手撑过窗沿,轻松一跃而入。
像一只清冷又傲娇的大猫,落在地上也不发出一
点声音。
“你......”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韩榆注意到她发顶的湿润,取来巾帕递过去,“擦擦。”
越含玉啪嗒关紧窗户,隔绝室外席卷的狂风,回身接住巾帕。
“我没用过。”韩榆补充说明。
越含玉轻唔一声,坐在桌边擦头发。
韩榆掌心贴着裤缝蹭了蹭,左脚跟轻碰右脚跟,踟蹰片刻,到另一边给伤口上药。
伤药一看就是出自韩九之手,韩榆打开后闻了下,确认无碍后才倒出来。
浅黄色的药粉覆在深可见骨的刀伤上,药性有些强,当即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韩榆神色如常,取来纱布一圈圈缠绕起来。
刀伤在小臂,单手缠纱布不太利索,不慎一个手滑,纱布滑了下去。
眼看要落到地上,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稳稳接住。
韩榆抬眸,越含玉侧坐在他身畔,继续他没完成的工作。
指尖翻飞,白色的纱布乖顺地缠裹住韩榆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鬓边一缕发丝垂落,轻拂过手腕,唤起一阵酥痒。
韩榆喉结微动,默不作声地别开眼,也没撤回手。
“劳驾。”韩榆温言道,“一只手不怎么方便。”
“我以为你不会用到这些。”越含玉抬头又低下,意有所指道,“费时费力。”
韩榆眸光流转,去看她银色的发冠,精致瑰丽,在烛火下映射出光亮。
他想到不久前,她身披银甲的模样。
她似乎格外钟爱银色。
今日的一身。
还有画
像中那一身。
韩榆扣在床沿的手指收紧,嗓音沉却和缓:“我又不是神仙,受伤在所难免。” 在那样的情况下杀出重围,身上丁点儿没挂彩的话,定然会惹人怀疑。
必要情况下,韩榆通常会选择留下部分伤口,任由它在外敷内服下自然痊愈。
越含玉不置一词,给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上药。
韩榆不自在地避开,被她一只手压住左肩:“别动。”
韩榆就不动了。
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越含玉低头,轻吹了下。
韩榆如同紧绷的弓箭,后背僵了下,又很快松开,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越含玉偏了偏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送你的铁鸳鸯,你一直贴身带着?”
韩榆微怔:“呃......用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