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温凉泪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顾影突然变成了一个坏掉的小水龙头,垂着脸,眼泪流个不停,颈侧汗津津。哭也不出声,压抑着,是那种很令人心疼的哭法。
沈时晔不得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仔细地去观察她的表情,“弄疼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头晕?”
明明没有
今晚庄园里的客房都安排满了,住这间的客人尚未回房,他跟在她身后,锨亮了室内照明。
顾影跑了几步就走不动了,跪在沙发上小口喘气,哭过的眼皮和鼻尖透出薄薄的粉,像几朵渐变色的蔷薇花。
沈时晔俯下身和她商量,“先上楼,这里是给别人住的。”
顾影睁开迷蒙的眼睛,还在纠结着前一件事,“玫瑰园……每个女人送一座,世界上所有的花迟早都要被你送掉了,你可真浪费。”
“……”
沈时晔眉眼一沉,耐心至此彻底告罄。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一些无聊的传言还当了真,他冷冷地反问,“给每个女人送一座,我很闲?难为你问了好几遍,是不是也该给你也送一个。”
顾影很有骨气,拽住他袖口,“不要,人人都有的,我才不要。”
沈时晔拍开她软绵绵的一双手,拨出内线吩咐那边,“交易一个玫瑰园。嗯,种花那种。”
“我不要!”
顾影气极,双手胡乱揪住他的领带表示不满,端正严整的温莎结被她扯得乱七八糟。
男人的领带,对外是仪表格调,对内是私密情趣,怎么能随便碰?
沈时晔撂了电话,脸色微沉,“松手。”
顾影胡搅蛮缠,“我不——”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甜美女声隔门传来,“聂生,今晚您住这里,有事随时吩咐……咦?灯怎么亮了。”
顾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骤然松开了手,双眼睁得溜圆,“是……是聂东煜!”
沈时晔蹙眉解了松散的领带,丢在一边,“慌什么,你怕他?”
“不能被他看见我和你……”
为什么不能呢,醉醺醺的大脑来不及细想,只是本能地内心作祟。
顾影用尽力气推了推沈时晔的肩膀,可她手软脚软,当然是推不动。
她自闭了一会儿,忽然望向衣帽间,眼前一亮,“你可不可以……”
沈时晔盯着她,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眼神晦暗地警告,“休想让我藏到什么地方去。”
脚步声已到了门边,门锁轻轻转动。顾影吓得身体一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全身的重量向前一扑。沈时晔毫无防备,顺理成章被她带倒在沙发。
她侧身压着他,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她的脉搏被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压迫着,跳得急如弦管,那是他手腕上的铂金表带。
沈时晔脸色暗沉,猝不及防就被一阵香风扑了满怀,以至于清晰地感觉到了女孩子的身前曲线。这种艳福他并不享受,反而加剧了暗烧的怒火。三十二岁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时候丧失掌控权,对他来说,完全不能忍受的事情。
他冷冷咬牙,“下来。”
顾影可怜兮兮地不停摇头,用湿漉漉的眼神恳求他别出声。
门咚一声被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先被外间明亮的灯光映了进来。聂东煜手指夹烟停在门边,暂时没有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佣人也疑惑起来,翻着客人名单,“没弄错呀……”
红丝绒沙发背着门,宽大的椅背足够挡住这边糟糕混乱的情景。
即便这样,顾影的心仍是吊到了胸口,怕他一时起兴走过来。她扶着椅背坐起,欲盖弥彰地清了清了嗓子,“hi”
聂东煜意外地挑一挑眉,“顾影,是你。”
“唔……”
不等顾影绞尽脑汁编出借口,聂东煜突然主动道,“你醉了?这间房让给你,好好休息。”
奇怪,因为她老是撺掇骆诗曼分手,聂东煜对她一向很刻薄,今天却这么和颜悦色。
她有些疑惑,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深究了。
她不知道,聂东煜离开之前,目光深深地将房间内的蛛丝马迹扫视了一遍。
房门合拢,顾用力,他本意也是半真半假的玩么。窒息的威胁,那该是男女之间试探的手段,没道理委屈成这样。
“别哭了。”他用命令的口吻。
顾影摇着头,憋着气,说不出话。
沈时晔眼看哄不住,颇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几乎是败下阵来,“行,哭就哭吧,你高兴就好……还能自己走么。”
顾影想也不想就胡乱点头,结果脚尖刚沾到地,膝盖就直直发软下坠,差点跪到地上。
是谁忍耐地沉沉吸了一口气。
一阵天旋地转,顾影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打横抱起。
来时被她踩过的那些花瓣,又被他踩过一遍,散发出更加深重的香气。
花园内,树欲静而风不止,叶片沙沙作响,交织着他的脚步声。顾影渐渐哭累了,头一点一点,半昏半醒地枕着他的肩背。
在几个可怜的抽噎后,她轻轻挤出三个字,“你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