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有什么好看的?”
“楼里的灯。”
红绿灯前,周景元顺着梁昳的视线往外看,小区住宅,高楼矗立,楼宇窗洞,星星点点。
周景元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勤快点把车洗干净,如果能把玻璃擦得更亮该多好,亮到能让她更好地看见窗外的万家灯火。
梁昳见他没再说话,回头瞥他一眼,笑一笑:“很无聊吧?”
周景元不是轻易否定别人喜好的人,况且,只要梁昳自己能从中获益,旁人没理由置喙。他在信号灯变绿的当下,开口回她:“我也有自己的小癖好。”
“也这么无聊吗?”
“嗯,相当无聊。”周景元笑,“你好奇吗?”
“有一点。”梁昳坐直了,偏头看他。
窗外的车灯和路灯汇成一大片光线,照亮了周景元的脸。感觉到梁昳的目光,周景元快速转头看她一眼,橙黄的光投进他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像被落日染就的晚霞洒在了海面上。
“数数。”周景元重新看向前方,告诉她。 “什么?”梁昳没回过神来。
“喜欢数数,我的癖好。”周景元解释,“是不是更无聊?”
梁昳点头,毫不客气地附和他:“确实。”
周景元不打算给她继续嘲笑自己的机会,问了自初次见面便埋在心里的问题。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的热心肠能管段小静一辈子吗?”
当然不能,梁昳自知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但,“管不了一辈子,能影响她一辈子。”
说这句话时,她非常平静,既没有当初跟着大学的师兄师姐进入公益项目时的踌躇满志,也没有一定要拯救谁出水火的热血澎湃。她安静地望着前路,帮段小静不过是一段如此刻般与人同行的路程。
周景元想到那天听段小静的五婶说的话,找梁昳求证:“她还有个弟弟?”
“嗯,在上小学。”
周景元噙着笑问她:“你不一起管管?”
梁昳偏头看他,一时吃不准他是真诚发问还是揶揄她,带了点情绪说:“该管的时候自然会管。”
“什么时候该管?管的标准又是什么?”
“等到非义务教育阶段的时候,如果他还要继续念下去,我们就会管。至于管的标准,我们有一整套完整的评估体系。”
“那你们为什 么现在就帮段小静呢?她还在义务教育阶段吧?”
“因为农村的女孩子想要一直读书比男孩子更难,因为穷必须出去打工,因为家里只能供弟弟上学而辍学,因为要用一份彩礼贴补娘家而嫁人……诸如此类,很多现实问题让她们不得不放弃学业,即便她能够考上一个好大学。”梁昳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也不可能陪任何一个被资助的对象走向人生完美的终点,但陪伴这一程,她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农村女孩子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关注的地方。”
“比如?”
“比如生长发育,比如青春期,比如性骚扰……”好多细枝末节,如果不关注,也就轻描淡写一晃而过,但真正的帮助不是仅仅渡贫,还有身心的发展,还有更多精神层面的追求。
这是周景元不曾涉及的领域,他沉默下来。
梁昳叹了叹气:“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能想象的。”
周景元笑一下,没辨,像是心安理得认下来。
第20章 落日第八十九秒
周景元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运动会开在五月,火红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周景元拿了自己的压岁钱给班里每一个同学和老师买了雪糕冰棍儿。大家又热又累,突然看到拎着两大塑料口袋雪糕的周景元出现,全都围上去欢呼起来。一人一支,没有人落下,大家边吃边感谢周景元,有关系好的男同学玩笑着拍他马屁。
“景哥果然是景哥,大哥风范,无人能敌。”
“一请就请一个班,豪啊!”
“要不然说景哥大气呢!”
“这不得让别班的人羡慕死啊?”
“景哥,这一根冰棍儿简直是救了我的命啊!以后有事你吱声,我绝对随叫随到!”
几个人在后排围着周景元开玩笑,没人有恶意,偏偏被其他班的刺儿头路过听了去。不知是嫉妒心作祟,还是单纯看不顺眼周景元,刺儿头学生竟然冷嘲热讽起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是不一样啊,家里有的是钱,请一根冰棍儿就有人感恩戴德的。”
周景元瞥他一眼,冷冷地,“哼”一声,不屑地移回视线。
跟周景元要好的同学听不过,嗤笑道:“有的人老远过来就散发着一股又穷又酸的味道。” “那是比不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景少爷呀,大企业大家族的公子哥儿,有车有房,衣食无忧,随便洒点碎银子出来,就有哈巴狗跪在地上舔。”刺儿头阴阳怪气地说着恶心人的话。
周景元的同学率先坐不住了,扔了手里的雪糕棍儿,走到刺儿头面前,咬牙道:“我看见一条疯狗在这里乱吠倒是真的!”
“骂谁疯狗呢你!”
“谁接话就骂谁呗!”
“有种你再说一遍!”刺头一掌猛地将人推倒。
周景元见状,站起来,两步跨到刺儿头面前,道:“怎么?狗急跳墙啊?”
刺儿头凑到周景元跟前,仗着块头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讥笑道:“想替兄弟出头啊?待会儿别哭着回去找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