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梁昳在民乐团门口等了十分钟才接到周景元的电话,得知他来不了了,改由大嫂来接的同时,她看见乔婷婷的车驶了过来。
她拉开后排车门,先将手里牵的小人抱上车,随后才钻进车里,关上了门。
“大婶婶,爸爸呢?”不到三岁的小人开口,向回头来看自己的乔婷婷甜甜一笑。
梁昳 31 岁那年,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男孩。孩子长得特别像梁昳,皮肤白皙,软糯可爱。而当他笑起来,漂亮的黑眼睛亮晶晶的,折出好看的半月弧度,任谁看了都会脱口而出——“分明是周景元的翻版”。
乔婷婷听见小人儿的那声“大婶婶”,心都快萌化了,笑着说:“爸爸去救田了。”
田是余田。小人儿常听大人“余田——余田——”地叫,刚会说话那阵,好多字发不出明确的音来,比如“余”,倒是常听见“田”的尾音,渐渐学会了。见了余田,喊不出大人教的“余田叔叔”,便学着大人腔调拖长尾音,叫出一声“田”来。
起先大人只是觉得有趣,每回余田一来,大家就逗他打招呼,总能听到奶声奶气的一声“田”。久而久之,余田也习惯了,还生出一丝跟小人儿有特殊联结的感动来。
小人儿对“救”这个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看向妈妈。
大嫂车上没有儿童安全座椅,梁昳只好先系好安全带再抱住小人儿,一脸着急地问大嫂:“到底怎么回事呀?”
周景星今天早起头晕眼花,窝在被窝里还瑟瑟发抖。她感觉不妙,估计自己是着凉感冒了,请了假没去上班。周景文中午在食堂时听财务部的同事说起,吃过午饭就回了趟家。二楼上,右手尽头的卧室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隐约人声。
周景文到底是哥哥,妹妹的房间不方便直接进,他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打开了,房间里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余田系着被周景星解掉的纽扣,一抬眼,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好死不死,周景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等我好了,你别想穿着一件衣服、系着一粒扣子上我的床!”
语气是恶狠狠的,偏偏病恹恹的人声音绵软无力,在此刻显出不同于往日的娇柔,让人很难将他俩的关系撇清。
余田感觉自己被景星的感冒传染了,头昏昏地开口喊了声:“大哥……”
随后,周景星披着毯子走出来,对上大哥震惊又愠怒的脸。
隐在暗处的恋情被撞破,余田虽慌乱,但仍怕景星挨骂,急着陈情。刚张嘴就被挥手打断,周景文压着火,让他回去上 班。
余田不走,周景文瞥他一眼:“怎么?等我开车送你吗?”
景星朝他使眼色,赶他走。
余田不允许自己做临阵脱逃的那个人,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只一句:“大哥,您要骂就骂我。”
“你?”周景文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我骂不着。”
是气话,却也是诛心之言。
“哥——”景星害怕从他嘴里再听到其他伤人的话。
“吃药了吗?”周景文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到底是不忍心。
景星点点头。
景文冲卧室抬了抬下巴,对她说:“回房间躺着吧。”
周景文看着她盖上被子,替她掩上门才走的。余田跟着他走出大门,几度想要开口,都找不到机会。
周景文的车就停在自家小院前,他要回厂里继续工作,按道理把余田一起捎回去是最方便的。但他拉开车门,看也没看余田一眼,只留下一句话:“自己去跟爷爷交代吧。”
“后来呢?”在回崇新的路上,梁昳问乔婷婷。
“余田那个实心眼子,马上回家找余爷爷认错去了。” 梁昳叹一口气:“他做事向来有分寸的,这回怎么昏头了?这样莽莽撞撞去认错,不给爷爷气坏才怪。”
“其实厂里早就有传言了,只是我们都没当回事,想着他们从小一直长大,感情好是自然的。景文倒是叫我提醒一下景星,说虽然是亲戚,也要注意一下分寸,别叫人嚼了舌根。”乔婷婷说也是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大意了,没想到这一层上来。
“你料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梁昳笑大嫂自我检讨,“感情的事,要拦也拦不住。”
大嫂闻言一愣:“你早知道了?”
“嗯。”
“你……景元也早知道了?”
“我们都知道。”
“你们……”乔婷婷一时语塞。
“大嫂,如果撇开远房亲戚这层关系,景星和余田能相爱吗?”
“当然,可关键就是他们是亲戚呀。”
“他们的亲戚关系不在法律禁止的三代以内啊。”梁昳的意思很明显,她把这一条单拎出来加粗标红只是为了说明——周景星和余田在一起没有触犯法律,他们只是突破了一部分人既定的思维而已。
大嫂想了想,点了点头:“倒也是……”
“现在要棒打鸳鸯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大哥那边儿还得你去做做工作,帮帮景星。”
如今也只能这样,大嫂点点头:“景星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要自己不乐意早断了,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那是铁了心的了。”
“现在就看余田能不能过余爷爷那关了。”梁昳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估计不好过,听说他已经被余爷爷罚去跪在奶奶墓前了。”
“啊?”梁昳想到余田会挨骂挨打,万万没想到余爷爷选了最最割人的软刀子,她开始担心起余田来,“跪多久了?”
“中午景文让他回去交代后。”
梁昳倒吸一口凉气,满打满算,跪一下午了。怪不得刚刚周景元来电话时火急火燎的,他也是才得了消息,只来得及告诉她“余田出事了,回头细说”。原来,真的是赶着救余田的命去了。
等乔婷婷载着梁昳和小人儿回到家时,章芩正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