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喘了口气,摇头:“我没事。”
这是她的老毛病,会无缘无故地怔忪不安、陷入惊恐,更严重的还会有失魂现象,或毫无征兆地晕眩,或做出古怪行为,但事后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许亦为又看了她一眼,虽仍有疑惑,却碍于场合只能暂且不表,随即转身走向班主任,笑道:“抱歉,您刚才说到哪儿了?”
校领导又笑呵呵地讲起来。
林寻已经恢复正常,自然注意到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他们的目光大都集中在许亦为身上,毕竟像是许亦为这样英俊年轻的“长辈”在高中并不多见。
而且他只比他们大十岁。
林寻又看向前面的许亦为,看到他一贯衬身的装束,西装、皮鞋,以及看似随意的四六分发型。
因不是严肃隆重的场合,不是上谈判桌或参加什么盛会,他没有戴昂贵的手表和袖扣,领带也选择了图案颜色比较柔和的款式,不至于抢校领导的风头。
三年前林寻刚考上这所高中,许亦为就向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和一批电子设备,林寻因此受到学校的特别优待,老师们对她更是额外关注。
她没有藉机行使什么特权,虽然不管做什么,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别的同学安安分分地学习,并不会得到什么奖励,而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学习成绩保持在中游,就能迎来诸多夸奖——她很想低调,但这很难。
偶尔遭遇同学刁难,她也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自会有同学将小报告打到老师那里,老师会第一时间出面解决。 同学们对她所知不多,无非是这样两句话:
“她家有钱,还给学校捐了大一笔钱。”
“她有关系,老师都向着她,你惹她干嘛啊?”
同学们还会在背后议论她的家庭环境和构成,因每一次学生家长会,前来参加的都不是她的父母,而是许亦为的助理。
事实上今天是许亦为自捐款后第二次来学校,上次是开学典礼,这次是毕业典礼。
至于她的父母……
林寻对生父没什么印象,他走得很早,林寻只记得他叫林正。
她的生母名叫许南语,于四年前去世,死因是颈部被刀刃割破大动脉,出血过多身亡。
那个曾被警方锁定的嫌疑人,同时也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听说许南语生前与她多次发生冲突。但因为嫌疑人本身患有精神分裂,案发后没多久就被送去精神病院。
此时的许亦为和校领导正有说有笑,林寻和老师们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林寻偶尔微笑、点头,或“嗯”一声,对于谈话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只是默默观察几位成年人的你来我往。
一行人走得并不快,直至离开教学楼,来到停车场,话题终于干涸。
林寻坐到车上,才算真正地舒了一口气。
车子缓慢移动,她看着车窗越来越远的校领导和老师,听到旁边的许亦为这样问:“刚才在走廊里,你是不是又断片了?”
林寻发病没有丝毫规律可言,她的性格一向安静,不像是会轻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和刺激——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而且每次发病之后她都会记忆断片,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但许亦为和医生依然会问。
这一次,林寻没有一问三不知,而是转头看他,试图将刚才的感觉形容清楚:“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忽然感觉自己死掉了,还是被烧死的。”
两人目光对上,林寻眼里还残留着困惑。
也因这样近距离地对视,她仿佛看到许亦为的瞳仁紧缩了一下,很细微,一瞬即逝。
“哦。”许亦为只应了一声便垂下眼帘,又道,“先回家吧,待会儿咱们去医院。”
林寻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许亦为手边的纸袋,问:“我能看吗?”
许亦为将纸袋递过来,里面装的是林寻的资料和数页成绩单。
林寻只粗略地扫了一遍,便看向教师评语,这清一色的赞美之词和她的自我认知割裂开来,好像形容的不是她,而是什么绝世天才。
许亦为一边拿手机回信息,一边说着后面的安排:“留学的手续有人去办,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等咱们回到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就专心学习语言和文化知识,课程我会让人安排。”
林寻动作顿住:“我真的要留学吗?”
她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一个人在陌生国度是什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感觉。
许亦为只陈述事实:“你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如果不留学就要再上一年,参加明年的高考。”
林寻没吭声,今年的三次模拟考试,有两次她因为中途晕倒而错过,还有一次成绩不佳,考卷有一半是空白的。
那之后许亦为和她聊过一次,问她的想法,是要先治病还是一边治病一边上学。
她只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考试途中再出岔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林寻想了想,又问:“咱们一定要回去吗?”
那个她生活到十四岁、母亲许南语离世的地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回去,虽然怀念,却有些说不清的防备和警惕。
安静了几秒,许亦为的视线离开手机,看着林寻平静地说:“国外有更好的办法治疗你的病。这次回去是利医生的建议,说对你会有帮助。不管怎么说,下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是否要继续读书,在哪里读书,以后想在哪里定居,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等你病好了可以自己决定。但现在你要先听我的。”
就这样,话题结束,林寻沉默了。
和过去一样,任何事情都是在林寻的“我不知道”,和许亦为给出的几个方案的碰撞中,最终由许亦为做出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