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容娡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而松开手后,她忽地放下茶盏,冷哼一声。
看见母亲脸色不大好,容娡僵了一下,迟疑着唤:“……母亲?”
谢兰岫又冷哼一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旁,这才斜眼睨着她,轻飘飘地打量两眼,暗讽道:“逃跑时丢下母亲不管,只顾自己,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容娡听出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心头好似被尖刺扎了一下,笑容散去,没有说话。
谢兰岫的目光在厢房中绕了一圈,哼道:“你在这佛寺中安安稳稳地倒是好,我替你被人捉去关了整整两日!见你从外面回来时眉眼带笑,想必我的女儿是在此过得很是快活?”
她猛地拍了下桌面:“丝毫不求上进!你干脆削了发做姑子去,甭做我们容家的女儿了!”
厢房外不时有比丘经过,谢兰岫拍桌的那一下动静不小,不少人悄悄递来窥探的眼神。
容娡注意到那些视线,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着母亲明显不悦的脸,注意到她丝毫未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方才重逢的欢喜忽地在心中荡然一空。
厢房中的气氛变成了容娡熟悉的沉重压抑感。 她忽然没由来的浑身疲倦,没有替自己解释,也没有同母亲争辩。
谢兰岫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尖酸的话犹如开了闸的水一般滔滔不绝。
容娡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听完她的话,半晌,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声:“母亲,我受伤了。”
谢兰岫一愣。
容娡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找寂清法师,另觅了一处厢房住。
——
夜里,容娡脚上的伤口泛起万蚁噬心般的痒痛。
她被疼痛折磨的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猜测可能是伤口在结痂。
容娡经历过的憋屈事不少,却从未像眼前这般落魄过,难受地只想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间厢房里不知为何有着许多蚊虫,蚊虫围着她嗡嗡叫唤,逮着她衤果露在外的手臂叮咬不停。
容娡不堪其扰,伸手在黑暗中挥动几下,嗡嗡声仍未消停。
白日里同母亲闹得不愉快,容娡心里本就带气,此刻更是气得咬牙,忍痛坐起身,掏出寂清法师给她的草药包,又用蒲扇四下驱逐一番,确认没了动静,才安心躺下。
睡意朦胧袭来,容娡捏着草药包,迷迷糊糊地回忆白日之事,隐约觉得“谢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但谢氏多高门显贵,这样处尊居显的一个人,出身谢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细想,嗅着清苦的药草香,脑中混沌,默默思索,这药包着实是好物,明日她得去找寂清法师再讨一些来。
——
隔日一早,容娡心中念着草药包,便马不停蹄地奔去寂清法师房中,嗫嚅着开口,欲再向她求一些来用。
寂清法师翻找片刻,摇头道:“草药包是先前夏日里所制,贫尼现在也没有剩下的了。”
容娡不自觉地挠着手臂上被叮出来的包,闻声面露失望,但不忘道谢。
“入秋这么久,怎么还有这样多的蚊虫?”
寂清法师有些疑惑,但见她手背上红肿一片,叫住她,想了想,道:“虽然药包不曾剩下,但寺中应还剩下些草药。施主可以去千佛殿附近瞧瞧,那边应该栽了一些藿香和艾草,晒干以后可以制药。”
千佛殿离谢玹常去的大雄宝殿不远,容娡昨日去过。
这岂不是刚好名正言顺地为了她偶遇谢玹创造了时机!
容娡的唇角浮上一丝笑意,连声道谢。
待医师前来检查完她的伤,容娡便拎着寂清法师借给她的小铲和竹篮前去千佛殿。
容娡围着千佛殿寻了一圈,果真在千佛殿通往大雄宝殿的那条道路旁寻到了一些栽种的草药。
她盯着药草看了一阵,面上露出难色。
她并不认识这些药草。
许是因为谢玹经常在这周围活动,附近并没有什么僧人,也不见兵卫,没人能帮她辨认。
容娡不敢轻易乱挖,恐自己办错事惹人嫌。 思索一阵,她俯下身,意在观察哪些药草附近没有蚊虫的踪迹——想来那样的药草应有驱蚊之效。
才低下头,余光里忽地望见一道雪白的颀长身影。
来人是谢玹。
他步履款款,宽衣博带,身影如晨间的第一场清霁雪光。
和煦的日光穿透树丛,光怪陆离地在他身上投下光斑,衣边滚着的银线云纹隐约浮现。
容娡心中一喜,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装作对谢玹的到来毫无察觉,直至脚步声近前、步伐减慢,才若有所感地回头,盈盈地抬起眼,欠了欠身子行礼,柔声唤:“谢公子。”
闻言,谢玹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静昙,略带惊奇地看向容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