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总归谢玹德行高洁, 便是让他尽数听到又如何?
他那样冷心冷性的人,绝不会多费口舌揭穿她, 更不会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同她计较。
许是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谢玹低声点她的名:“容娡。”
嗓音磁冷。
容娡身旁的谢珉听到这一声,脸色一白,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几乎是哀求道:“别过去……”
他话语间的患得患失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容娡都不禁有些感慨,谢珉实在是太好拿捏。
她隔着衣料拍拍谢珉的胳膊,眸光轻闪,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自己,只轻声道:“……我去与他早些说清也好。”
谢珉望着她白皙的面庞,迟疑着慢慢松开手。
容娡抬手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挪着莲步走到谢玹面前,盈盈一礼。
“郎君,别来无恙。”
她不唤他哥哥了。
谢玹面容无波,然而听着她冷淡疏离的称呼,胸腔里却搅动出一股掺杂着血腥的戾气。
他淡淡的应下她这一句问候,眉眼低垂,深深望着她。
不及他斟酌着要问她些什么,容娡乖顺的低着头,却先他一步开口,用他熟悉的甜润语气,说出无比薄情的话语。
“往先种种,是我行为不端,有所逾矩,轻浮了郎君,连累了您的名誉。眼下我已看清自己的身份,自知人微言卑,不敢再痴心妄想,污了郎君美名。如今我对郎君并无情意,谨遵长辈之命,不敢再牵连您的清誉。日后……就此两清。”
就此两清。
她说的轻巧。
谢玹默不作声的听完,须臾,眼睫轻颤,抖落一圈清冷的金光。
“族老与父亲威迫你了?”
“长君仁心宽厚,族老颐性养寿,不曾为难于我。”
谢玹微抿薄唇,良久不语。
容娡垂着眼帘,又是盈盈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谢玹目光微动,忽地伸手攥住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硌得容娡腕骨生疼,她不禁紧蹙眉尖,略带不耐的看向他。
“为什么?”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容娡何其熟悉他,几乎不用想便明白他的意思。
闻言她神情一松,目光轻飘飘滑过他的手:“郎君就当我是,心志不坚、见异思迁罢。”
“——郎君的手怎么了?”
不对。 谢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没有应声,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古怪。
即便容娡薄情寡义,心志不坚,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改变对他的心意。
她以前分明言之凿凿,说她心悦他,想方设法得到他。
眼下一经波折,却如此轻易的想要同他两清,似乎有悖常理。
除非……
除非,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他。
谢玹眸若深潭,衡量一番,慢慢松开攫住容娡手腕的那只手。
梅花枝上的雪簌簌颤落,谢珉拨开花枝,疾步走过来,语气生硬的问安:“长兄。”
行礼时,他不动声色地将容娡挡在身后。
谢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着与他隔着一人的容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烧起一团阴冷的妒火,烧的他的额角突突急跳,喉间发紧。
他默不作声的攥紧衣袖之下的手。
谢珉当着他的面,关切的打量着容娡,见她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隔着衣袖牵住她的手。
谢玹神情平静,漠然地看着容娡被他牵走。
他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望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身影,沉吟一番,忽地忆起从前在学堂时,容娡便似乎有要与谢珉暧|昧不清的意思。
她用假意的眼泪,告诉他自己是为母所迫。
谢玹其实一直以来,皆有些怀疑她接近自己的心思不纯,并不只是为了他这个人。
但容娡总是能用行动打消他的疑虑,使得他被她牵动心绪,不由得相信她。
在那时,更是隐隐窥出一丝古怪的端倪。
可她信誓旦旦,说即便是死了,也只愿同他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