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她不慎踩到了一滩干涸的血,吓得双眸圆睁,险些尖叫出声,借着月光分辨出此处似有打斗的痕迹。
她想到谢玹衣袍上沾着的血,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狂跳。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步履不停,绕过那滩血迹,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冀州城,趁着夜色,从偏门溜入城内。
街上行人寥寥,没多少人影。容娡心惊胆战,警惕地张望一阵,确认无人注意她后,小心翼翼地敲响成衣铺的门。
下马摔倒时,容娡滚了一身尘土与草叶,发髻也散开了,如今发丝被露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天色渐亮,她心里焦灼不已,敲了好一阵的门,掌柜娘子才将门打开,瞧见形容狼狈的她,惊得睁圆了眼。
“娘子……”
容娡松了一口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气无力地从袖中掏出崔让尘的玉佩,递到她眼前。
“别声张,我要见你们崔郎君。”
掌柜娘子面色一凛,将容娡扶到门内,左右观望两眼,重重落上门锁。
— 车厢内密不透风,堆积着让人喘不上气的浓重黑暗,四周一片死寂。
谢玹意识昏沉,怔然的看着风拂过时,帘帐扬起而透入的一线皎洁月光,双眸如同砌在冰里的墨玉般寒冷幽邃,然而面容上却似覆着几分近似于空白的茫然无措。
他想挣扎着起身,然而在麻药的作用下,几经尝试,却束手无策,根本动弹不得。
谢玹几乎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身不由己的时刻。
他曾算无遗策。
眼下却因为容娡,只能惊愕、憋屈、无可奈何。
额角的青筋突突急跳,胸腔里有什么在用力撕扯。
起初,谢玹有些想不通,他分明不顾自身安危,孤身前来寻容娡,为何事态最后竟会演变成这种失控的局面。
然而容娡临走前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
某一瞬,他忽然顿悟。
因为容娡不爱他,她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自己,才是那个无法割舍她的人。
他被她引得动了情,不惜违背一向恪守的准则,坚定的选择她,想要娶她。
然,对于容娡而言,他并非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虽贪慕他的权势,但几经取舍,觉得为了他面对风险并不值得,所以哪怕是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仍然毫不犹豫地将他舍弃,头也不回地逃离。
真是他的好容娡。
谢玹的心里不由得烧起一团名为愤怒的火,除此之外,更多复杂混乱的情绪推搡着挤进他的胸腔,在他心里横冲直撞,让他喘不过气,几乎无法保持从容镇定,心底甚至在某一瞬浮出无能为力的凄怆。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动了心。
他尝到了情爱带来的苦。
他作茧自缚。
至于容娡……
谢玹一时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从未待一个人这般毫无防备,竟教她暗算得手。
容娡既然敢招惹他,却又想逃离,那她最好有万全之策,不会很快便被他抓回。
她休想独善其身。
第74章 疲怠
掌柜娘子心细如发, 将容娡迎入房内后,没有多问,立即命办事稳妥的心腹去请崔让尘。
她去吩咐人时, 容娡站在半开的窗边,被晨风一吹, 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 面色发白。
掌柜娘子注意到她的状况, 上前阖紧支摘窗。
昨日白蔻来禀报时, 她刚好在场, 是为数不多知晓容娡被当街掳走的人。如今虽不知为何容娡来此, 满腹疑惑, 但观她神情恍惚,似乎不大想与人交谈,一时不好主动开口。 不多时,仆从送来新衣与热茶。掌柜娘子抖开外衫,披在容娡身上,又端起热茶递给她:“娘子喝茶压压惊。”
谢玹披在容娡身上的外衫,在奔逃中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容娡小声道谢。
然而她伸手接茶时, 余光瞥见自己袖口上沾染的一块血迹, 动作一顿, 仿佛被烫到一般,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
掌柜娘子也望见了那血迹, 吃了一惊:“娘子受伤了?”
容娡怔忪一会儿, 将茶盏端在手里, 摇摇头:“没有。”
她看着氤氲的茶雾, 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