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
……
竹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
竹叶将雨声隔离的模糊不清,雨丝涟涟,潮气密密地晕染开,闷湿而沉,没由来地令人有些呼吸不畅。
在这个梦境中,谢玹看见了容娡。
她穿着一袭凤信紫的裙裾,执一柄油纸伞,踩着石子路,缓缓地走入竹林深处。
地上攒积的雨珠,浸透了她绣花鞋的鞋边。潮气缭绕,沾在纤缕轻薄的纱裙之上。
她步履轻盈,身姿翩翩,仿佛行在仙山,脚踏云雾。
雨声忽地大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敲击着伞面,如奏鼓点。 容娡也在这时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原本正在遥遥凝视着她背影的谢玹,眼前的景象忽地天旋地转——
待他自眩晕感中缓过神,微微掀起眼帘,却有些诧异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容娡面前。
谢玹不动声色,沉静地想,佛语道,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如今身在梦境中,发生何事皆有可能,不必太过讶然。
既然梦到容娡,不若静观其变,且看这梦境会如何展开。
他收敛心神,留意四周。
眼下他倚坐着一株绿竹,容娡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他的胸口。
谢玹若有所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的胸前洇着大片血渍,殷红的血液被雨水冲刷乘浅淡的红色。
这时,谢玹听到容娡出声,嗓音是他熟悉的软浓甜润。
“哥哥,我生来本性顽劣,没心没肺,乖张不改。你早便知道的。你又……何必这般,做到如此地步。”
闻言,谢玹心念微动,仰头望向她,一眨不眨的。
有细密的雨丝飘落,沾湿他的长睫。
他清峻的侧颜之上,鬓发微散,雪净的面颊沾着几缕凌乱的发,薄唇因失血而微微发白,仪容实在是算不上端方雅正。
然而他望向容娡时,清湛漆亮的眼瞳里,仿若积雪清霁,春水映日,潺潺溶溶,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眉眼间的神情,依旧那般的淡然,从容不迫,即便他在仰头望着旁人,仍让人无端有一种,他在垂眉敛目、悲悯世人的错觉。
谢玹不知梦中的她与他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她,思忖片刻,轻轻咳了一下,顺从自己的心意,温声道:“我知道。可我……心悦你。”
听了这话,容娡明艳的小脸上,霎时有一瞬间的怔忪。
雨声渐渐小了。
细密的雨丝飘摇而下,像是在轻轻亲吻人的面颊。
容娡的手紧紧握着伞柄,用力到骨节几乎泛白。
她盯着谢玹,像是在辨认他话中虚实一般,半晌,似笑非笑地别开视线:“可我伤你,害你,利用你,几次三番要杀掉你。”
谢玹想了想,平静地回视她。
他没有回应她用来描述自己的任何一个词,只是淡然道:“可我心悦你。”
容娡的手指猛地一抖。
她丢开伞,任由雨帘迅速将她裹挟。
谢玹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与他平视,面庞是世间少有的明艳秾丽,澄澈的眼底却在微微晃颤。
她凝视他一阵,示意他看向她的头顶,轻笑道:“我长着狐狸的耳朵,你看见了吗?你可知我是什么?”
谢玹闻言,看向她头顶不知何时多出的那对火红的蓬松狐耳,眼睫忽然不自然地颤了颤。
原来他的姣姣,真的是一只小狐狸。 “我看见了。”略一思量,他温和的、低低的道,“可我爱你。”
梦境中的容娡,神情复杂的看着他,陷入沉默。
谢玹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阖了阖眼,像是在向某种东西妥协一般,伸手摸向她的狐耳。
——然后,然后。
那张明艳娇嫩的脸,蓦地在他的眼眸中放大。
谢玹始料未及,鼻息一顿。
他因失血而干裂苍白的唇上,有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
谢玹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如今这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