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听得入神,坐姿不知不觉变得笔直端正,乌黑的双眼睁得滚圆,瞳眸里映出晏南天苍白的侧脸。
她仿佛置身那个雨夜。
咆哮的怒海是纯黑色的,一线线白浪扑打船舷,狂风扑面,冰冷寒意沁进了骨头。
船上唯一的色彩便是飞溅的血。
血从温长空身上涌出来,眨眼之间被风浪带走,只剩下泛白的、可怖的一道道创口。
那般恶劣的环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手竟能堂而皇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活剐了温长空。
待到天明时,惊魂甫定的船员们才发现舱中的温夫人也一并失踪了。
云昭突然提问:“顺德公公,这种事你能做得到吗?”
大太监意外被点名,脸颊上胖肉一抖,摆手摇头道:“……云姑娘太抬举老奴啦!老奴这点微末身手,绝无半点可能!”
这位可是宫中一个巴掌就能排得上号的大内高手。 凶手要真有这么神,岂不是都能随随便便潜进皇宫刺杀皇帝去了?难怪皇帝紧张。
云昭转头望向晏南天:“晏哥哥,你怎么看?”
晏哥哥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微抿着薄削的唇,脸颊白如寒玉,鬓间微湿,平置于膝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嗯?”她奇怪地问,“晏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淡定地望向她:“怎么了?”
目光相对,他微微冲她笑。
“哦,”他稍抬了下眉尾,一板一拍地说道,“案发之后,我领命前往鲸落海,查了捕鲸船以及事发海域,未获线索。温长空之女是在官府保护下出事的,凶手同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的嗓音更哑了些,随手取过案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左手拎起壶,又注满了两三杯喝下。
这才放回杯盏,缓缓将杯盖搭成习惯的形状。
“那一日传来消息,温女想到母亲曾向她提过楼兰海市。”晏南天继续说道,“我本欲细问。”
结果还没来及得问,温暖暖就受伤了,当众向他求救,并拿出了云昭父亲的信物。
后面的事云昭都知道。
云昭危险发问:“那现在问完了吗?”
晏南天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道:“问完了,父皇亲自问的,我不曾插手。”
他的眼睛带着笑。
他用眼睛对她说:我可一字未与她交谈。
云昭很满意,像拍小狗那样,抬手拍了拍他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嗯?手怎么这么凉?”
“风大,没事。”他微微地笑。
角落里的温暖暖眸中带泪,怯怯将视线投向晏南天,一副忧虑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昭向来不会关心人,他说没事,她便没心没肺四处玩去了。
一会儿把行天舟上的司南转得呼呼响,一会儿趴在舷边看那些致密运转的机枢,一会儿非要自己动手掌舵。
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精。
玩到一半,云昭忽然察觉不对。
防风纱帐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云昭:“?”
晏南天哪去了? 她狐疑地寻过一圈,终于在行天舟侧尾处发现了他的身影。
不仅有他,还有温暖暖。
两个人靠得挺近,温暖暖一只手怯生生拨弄着头发,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乍然看到这一幕,云昭恍惚觉着自己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已经火冒三丈,另一半异常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晏南天竖起掌。
是个拒止的手势。
温暖暖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后退半步,不必看正脸都知道眼眶又红了。
“是酸枣蜜饯……酸甜可口的……”
晏南天将脸侧向另一边,顺德公公屁颠颠凑近,抬手去接他手中的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