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道:“我很喜欢这个赵叔叔。”
老仆脸上浮起笑纹:“我们公子也很喜欢云姑娘。”
云昭狐疑:“嗯?他知道我?”
老仆笑着解释道:“那天公子听说自己有了个小侄女,可高兴坏了,喝了好几盅酒呢。公子说,湘阳家的大姑娘那么漂亮,小侄女肯定像个小仙子。从那之后,公子每次想偷喝酒,找的借口都是小侄女该会走路了、该会说话了、该上学堂了、该成亲了……”
云昭怔怔望向花海里的尸身:“赵叔叔怎么就没等等我们来。”
初次见面,已是生死相隔。
老仆的笑容泛起苦涩:“公子不死,你们也不会来啊。”
云满霜寒声问:“他身边的胡肆呢?”
他分明派了人贴身看着赵宗元,怎会眼睁睁看着绝食而亡,也不给自己传个信?
晏南天也皱眉:“京都来人又在何处?”
老仆看了看左右,将前来吊唁的百姓送出灵堂,阖上大门。
他缓缓走近,抬起颤巍巍的手拨了拨灵堂的白烛,这才叹息着开口。
“凉川,在闹鬼。”
一听这话,云满霜等人立刻皱紧了眉头。
上古时有神,但无鬼。
“胡肆、陆引他们好几个,都被鬼抓走了,有人见到的。”老仆摇头道,“先时京都来的人,大约也一样,都被抓走啦!”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
云满霜道:“莫讲这些怪力乱神。”
老仆长长叹息:“造大孽啊!贵人是不知道,凉川早已是活地狱啦,那怨气生成恶鬼,老朽是觉着一点儿都不稀奇。贵人出去走走看看,百姓虽不敢言,但看到那么多丧幡,自然就明白了。”
晏南天低声问:“是因为催征青金?”
老仆点头:“本就不堪重负,这一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前一阵子借着太上显灵之名,催征更是肆无忌惮,把人活活往死路上面逼。那一次死了太多人,怨气冲天哪!”
云昭大怒:“他们好大的胆子!”
老仆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泪花:“我们公子修为被废,身边只有盯梢,没有人手。羽翼全断,有心救人,无力回天。嗐!”
云满霜紧紧抿住唇。
他一字一顿道:“我定会彻查到底。”
老仆颤颤长揖:“老奴先谢过云二爷了。但愿,能还凉川一个朗朗青天。咱们凉川,可是人皇故地哪……”
云昭想起外面这座凉川主城池。
凉川这地方,天空特别高阔,风特别烈,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城池、大地与山都是黄白交织的颜色。
黄色作底,白色是冻成碎晶的霜。城中处处是风帆一样的灰布挡风篷,人们盛东西用的是厚重圆黄的泥瓦罐。 当年人皇出生在这里,大约也是在这儿做过江湖骗子。
可如今的官僚却敢打着他的旗号,残害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真就是当他死了!
云满霜寒声问:“你且细说,闹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仆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
最初发现有人失踪,众人还以为是官府暗中不干人事,偷摸抓壮丁。
直到一次有个中年汉子死里逃生,方知是恶鬼抓人。
那鬼总是趁人睡梦时抓住人脚踝,将人拖入床底——只要被拖到床底,人就会原地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失踪的人很快就会出现在青湖湖底,尸体直挺挺站着,像一座座冰雕。
隔着湖面远远望去,一排排尸身整齐立在湖心,瘆人得紧。
而青湖边,正是开采青金的矿地。
云满霜听完始末,紧紧皱着双眉,在原地踱来踱去。
半晌,他轻咳一声,转头问老仆:“赵三弟,他怎么看?”
老仆苦笑:“……公子的情形您知道的,与幽禁无二,他便是想查,亦是有心无力。”
云满霜点点头,又踱了会儿,咳一声,望云昭:“昭昭怎么看?”
昭昭在看赵宗元。
她小心翼翼挪出一条花道,凑到近前去看尸体。
不知为什么,她看赵叔叔有些眼熟。
仿佛一见如故。
大概是他想偷喝酒的时候总是用她当借口,她远在京都都有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