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渊正掀起殿内美人榻旁那盏镂底宫灯的灯罩,似乎要去点燃灯芯,只见他指节轻擦,一点烛火绽于他掌心,火光影绰,愈发映得他指骨修长,温润,匀称。
衬得那血纹下的魔族少主的眉眼都温吞。
这般气度,只会是慕寒渊了。
云摇卸下了最后一丝道不明古怪的心防。
而随慕寒渊轻轻一拂,那一小朵仿若莲花的盈盈之火,便从他掌心落进了盘着灯芯的铜盘里。
“簌。”
火苗沿着攀缠铜灯的灯线绕上,如月树星花,晃人眼目。
跟着星花四散,飞向整座宫殿内。
一瞬之后,满殿灯烛之上,尽是莹莹星火。
云摇怔然回眸。
那人正垂手,淡然将描着牡丹纹的灯罩拂回,袍袖敛下时,他恰直身回来,墨发如水纹迤逦,灯火描得一张侧颜轮廓清冷绝伦。 明昧恍惚之际,云摇竟然又看见了慕寒渊的脸庞,仍是那一笔冷玉血沁般的魔纹。
妖异至极,又秾艳勾人。
云摇用力眨了眨眼。
又没了。
……完了,她眉心那朵邪焰带来的走火入魔,是不是已经快病入神魂无药可救了?
等离了这幻境,她非得把红尘佛子翻出来问个清楚。
“师尊在想谁?”慕寒渊不知何时近身在侧。
那双漆黑眸子一挑望来时,云摇竟觉着身侧仿若有寒冽风刃掠过,她凝滞了下:“没有,我只是没想明白,我对于这位公主殿下过往所经所历全然不知,你如何还能得知这个魔族少主才知晓的秘密?”
“兴许也是幻境主人故意。”
慕寒渊淡淡一句答了,便直入正题:“幻境中唯一的龙心鳞,就在龙君御衍的身上。想要拿到它离开秘境,我们须得利用御衍最薄弱之时。”
云摇跟着他话思索,微微蹙眉:“真龙血脉,在乾门创立时就已是上古传说了,方才我以神魂观龙君,他几近仙阶,而这位公主殿下只是凡人,如何夺得了龙心鳞?”
慕寒渊挑起灯盏后,便去桌旁沏了一壶热茶,端了过来。他奉茶时娴熟如旧,像是做过千万遍,声线里也迤着几分闲散的自然。
“真龙天命,万古长存。但既是生灵,天衍四十九,大道缺一,他也必有死穴。”
“死…穴?”
“上古真龙一族,每三千年渡劫一次,期间他本体会化为金鳞彩鲤,须过雷池、越龙门,完成蜕生之劫,方能再续三千年寿数。”
云摇抬眸:“莫非,龙君御衍这轮三千年的蜕生之劫,已近了?”
“是,十日之后,”慕寒渊轻声,“届时,师尊只须趁龙君虚弱,蓄力渡劫前,以龙鳞匕剖下他的龙心鳞,便能置他于万劫不复之死地。”
“——”
云摇坐在雕花沉香木桌旁,无意识抚着茶盏边缘的指腹一停,像是被烫了下似的,莫名栗然。
慕寒渊便在此时俯低了身为她添茶。
长影如墨,覆她满身。
陷入沉思的云摇并未仰眸,也就错过了她的“乖徒”垂睫瞥来的那一眼。
里头墨意如噬,像要将她吞下。
茶声清亮。
香雾袅袅而上,勾回了云摇心神。她拿起茶盏,听见身旁那人声线温润低缓。
“待你拔下龙心鳞,我们就能一同离开了。”
“……嗯。”
慕寒渊放下茶壶,以茶巾缓慢拭过她腕骨前的桌檐,似无心问:“师尊不会下不去手吧?”
云摇眼都没抬,倦懒着话意:“我向来心狠手毒好吗?”
慕寒渊轻哂:“是,弟子深有体会。” “……?”云摇慢半拍地听进这话,刚想抬头问这个没良心的徒弟她什么时候对他心狠手辣过了。
只是还没开口。
“请师尊谨记,此地不过幻境而已,这些人纵死,也早死在了成千上万年前,而非今日。”
慕寒渊低声如蛊:“只要我们能离开就够了。”
“?”
云摇停了几息,缓抬眸,轻托着腮看慕寒渊。
魔族少主眼角凛勾,眼神笑意却未迟缓一分:“师尊为何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