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慕寒渊起身,立于舟前,抬袖。金色的符文出现在他横抬的掌骨前,数个花纹繁复、灵力流动的符文依次出现,纵向排布,随他一指点下。

    “嗡——”

    空中灵力无声震动,符文被无形之力压向正中,骤然相合。

    舟首长身玉立,莲花冠岿然,雪白衣袍被气机拂动——舟上随之笼起一层半透明的光罩。

    仙舟造影渐淡,若是隔着远看,大约都要与云雾混作一片。

    陈见雪明显感知到仙舟行速见缓。她仰头,望着身前一丈外的身影。

    此次随行的弟子们不清楚,她却很了解:偌大仙舟,操控绝非易事,通常至少要三位元婴境以上修者齐力而为,还要分神在行舟前后,紧密看护。故而以往纵使宗内长老带队,也时常是各自御剑,不行仙舟。

    但在师兄手里,这仙舟就仿若世间凡人孩童的玩物,随手可控——来路上他为她答疑解惑,亦全不耽误。

    对这样好似无所不能的慕寒渊,陈见雪是早已习惯了的。

    自幼年她便见他如此,事事无失,从无瑕疵,于是小时候她就相信,慕寒渊师兄确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物,不然怎么会一点凡人的喜好或失误都不曾有过呢?

    是“从未”。

    直到几日前,那处天玄秘境中。

    陈见雪望着藏在那墨云似的长发间雪白的银锻,眼神不由恍惚。

    凶兽螣蛇,对于其他同境修者或许是不可撼动的庞然之物,但陈见雪跟随师兄这么多年,她自然懂对他来说抵御那样一只凶兽该有多轻易。

    可是她错了,在他那从无瑕疵的百年修行里的第一笔谬失之前——

    那是一声惊动仙域八荒所有高境修者的剑鸣。

    剑鸣声后,那道凌空抚琴的身影兀地一停,如弦崩杀的琴音骤止。

    螣蛇狡诈,竖眸中冷芒猎动,趁机甩尾如电,跟着毒雾就从它玄黑的蛇信子后喷射而出。

    琴音未续,光罩轰然碎裂,如漫天金光落下。

    “……寒渊尊!!”

    在耳边成片的惊呼声中,陈见雪抬头,只来得及看清那道身影受击跪地。

    他身前螣蛇口如血盆,刀匕似的四根利齿上泛着森绿的毒芒,她几乎嗅到死尸般的腥气。

    众人慌乱回避。

    只有陈见雪尚能力撑,于是也只有她看见了——

    在那命悬一线的血腥巨口前,慕寒渊抬颈,望的却不是身前要命的凶兽。

    他向着东南方回眸。

    彼时那人长眸垂阖,睫羽如墨,冰玉琢成的侧脸上已有两道螣蛇毒雾重创后的血泪滴落。

    他那一刻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要去看的——

    “见雪?”

    慕寒渊的清声打断了陈见雪的思绪。

    她骤然回神,起身:“师兄。”

    “何故气息翻涌如渊?”慕寒渊回身,雪白银锻跟着他动作,轻慢绕过肩侧。

    “…抱歉,师兄。”

    陈见雪凝神收气,停了几息,才抬头问:“师兄的伤,可好些了?”

    慕寒渊袍袖微举,似乎是想碰一下眼前的白绸,但不知为何又落回去了。

    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无碍。”

    离着藏龙山已不远,陈见雪略迟疑后,还是趁着这最后的独处时间开口问了:“师兄那日归山,见到小师叔祖了吗?”

    慕寒渊未动:“何来此问。”

    陈见雪迟疑住。

    而这几息间,仙舟已在慕寒渊的操控下,平稳地从云间缓落,穿过雾气笼罩的丛林,停在一处林间的山谷中。

    随行弟子们纷纷下了仙舟,慕寒渊也似乎忘记了她的回答或疑问。他指骨凌空点画,仍是几道繁复异常的符文后,仙舟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一个桃核大小的光点,飞入慕寒渊袖中。

    长袍垂回,慕寒渊道:“藏龙山山脚下最近的村落就在一里外,休整片刻后,我们便出发。”

    众人行剑礼:“弟子遵命。”

    “……”

    陈见雪失神看着。

    众乾门弟子中间,是那位几百年间从未变过的温润如玉的寒渊尊。

    目盲亦不掩风华。

    她也一直以为,世人所见,这就是唯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