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2 / 2)

    慕寒渊踏过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级木阶。

    云摇被落了满身的翳影笼罩。

    迟疑了下,她缓缓而小心地回眸,仰脸。

    比她高了许多的徒弟逆着满城的灯火与熙攘的人烟,就立在她身前咫尺远的地方。

    云摇抱着木廊柱的手指轻扣住,警觉:“你要干嘛?”

    “弟子冒犯了,师尊。”

    “?”

    一阵天旋地转——

    等云摇被那醉意和晕意搅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终于略回些清明时,她人已经在慕寒渊的背上了。

    两人走在城中夜市的人群间。

    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讨价还价声……人间犹如一场盛大烟火,声,色,形,味,俱将他们包围其中,逃都逃不开。

    云摇也不想逃,她住了太久清冷的空无一人的司天宫和天悬峰,她喜欢人间哪怕再凡俗不过的盛景。

    还喜欢……

    趴在背上的红衣女子安静了没多久。

    慕寒渊听见一点衣袂摩擦的簌簌声,跟着,颈后就蹭上了点灼人的呼吸余温。

    他身影蓦地一停。

    云摇毫无所察,趴在慕寒渊的颈旁嗅了好一会儿,茫然抬眸:“你屋里用的是什么燃香?”

    “……乾门内门弟子统一的制式。”

    “是吗?”并未听出慕寒渊的声音已哑下了几分,云摇迟疑地咕哝着,“怎么好像,你的味道和他们都不一样……”

    慕寒渊再次走出去,声音淡淡地逸散进夜色里。

    “师尊还闻过谁身上的香。”

    “唔……忘了,”云摇思索了会儿都没结果,也不难为自己,“那可能是没闻过,难怪我觉得不一样。”

    “……”

    慕寒渊无声扬了下唇角。

    云摇靠在他肩上,窝着颈,看那个已经在身后渐行渐远了的酒肆,困倦地撑着眼皮:“为什么不能,留在那里?”

    “师尊酒量不好,又总喜欢喝酒,喝醉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慕寒渊轻声,温柔得像她陷在云里的一场梦,“今夜还要与了无在城中见面,师尊不能醉得太厉害。”

    “嗯,有道理,”红衣女子努力撑着意识,“要在,秃驴面前保……保有我乾门的,面子。”

    慕寒渊轻哂:“你不喜欢了无大师?”

    “不喜欢!秃驴!”

    “为何?”

    慕寒渊原本想问,既不喜欢,为何还要去梵天寺抢人成亲。只是若再问了,难免又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若是云摇不想提当年之事,他也不想逼她提起。

    身后沉默良久。

    就在慕寒渊准备换个话题时,忽感觉肩上靠着的人动了动,她呼吸蹭过他耳廓,像撩拨而过的轻羽。

    “我也是……今夜听见酒楼里的说书,才忽想起来的。”

    慕寒渊默然。

    红衣女子在他肩上轻笑起来:“说书的人讲了一个和尚的故事,但我想起来了另一个。”

    她歪过头,很近地贴着他,自己却不察:“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半晌,慕寒渊才听见自己声音被夜色浸得沉哑。

    “……好。”

    还好它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间,没人听见其中将要满溢的情绪。

    “从前有座很高的山,山上有个不大的宗门,宗门里有个木头似的,只知道练剑、看书、修行的女弟子。有一日,她的师父说她的修行太木了,得添点活气,就叫她下山历练,结果刚下山不远,她就遇到了一个少年风流的公子。”

    云摇说着,忽轻叹了口气。

    “后来,这两人一同行走世间,行侠仗义,几经生死,木头也开了窍,生了花。这个女弟子对这位少年公子芳心暗许,终于鼓起勇气要去表达心意,却忽然得知,原来少年公子是梵天寺二十年前就在凡间遴选臻定的转世佛子,只是自幼便放入尘世历练,叫他入世再出世。如今他是修得大成了,斩断情缘,被迎归梵天古寺,即将正式继任佛子之位。”

    慕寒渊低垂了眼,细密的长睫遮住了他清透如琉璃玉的眸子,藏住了其中情绪。

    云摇只听见那人淡声问:“她就追去抢人了?”

    “嗯,抢人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而且人也不是她要抢的。”

    慕寒渊一怔,意识到什么,他停身,微微侧回颈首。

    青丝拂动在夜色里。

    云摇像没察觉:“那个木头啊,听到消息的时候人在东海仙山,离着仙域极西的梵天古寺,有八万里那么远,她刚和海妖族遗民里一只坏凤凰大战了一场,听说消息后却不惜耗尽内力,奔袭几万里,带着重伤赶到梵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