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个总是停留在二十岁对着自己盈盈笑的幻影,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哪怕是难掩眸中的冷漠,也依旧是更加鲜活。
魏琰恨不得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他甚至发不出声音来,觉着自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控。他也从没有这般觉着维持伪装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魏琰想象不到自己是用了怎样的自制力,才让视线转开。
离京之前,文杞就再三提醒过他,多想一想母亲以后在周家如何立足。
其实魏琰想的是,有自己在,她需要什么立足?她在哪里不能立足?
可事实上,他却只能为了不让梁璎难做而妥协。
他若无其事地与周家家主、周淮林以及其他人都交谈几句后,才终于将目光顺理成章地又转回到梁璎身上。
“梁璎在这里生活得还习惯吧?”
梁璎点头。 “你嫁得远,朕不能多照拂。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需写信告诉朕。”
梁璎再次点头。
她的目光始终向下,没有往魏琰这边看一眼。
天子威严,不能直视,在外人看来是再守礼不过的举动了。
可魏琰只觉着煎熬。
他在心里拼命地祈祷着梁璎能抬头看看自己,想要再跟她说几句话,可看着一众等着自己的人,还是努力克制了。
若无其事地结束了问话,再转身与旁人交谈。
周家人一同将魏琰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但后边就只有有些地位的才能陪着一同,其他人都是在外厅候着的。
梁璎身份特殊,自是要一同随行的。好在她跟得比较远,陪着魏琰的主要还是周家的男人们。
“江南的园林果真是别具一格,京城要相差甚远了。”
“皇上过赞了,这小家碧玉的园林,如何能和皇家威严相比。”
他们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园子缓慢步行,魏琰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他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草一木都在密探们的一次次汇报中烂熟于心。
不同的是曾经纸上的文字,都变成了无需想象的真实画面,他不疾不徐地四处看着,想象着梁璎是怎么在每一个地方留下痕迹的。
他嘴上还在与身侧的人交谈着,灵魂好像却好像已经出窍到身后不远处那个女人的身边。
想象着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与她说话,牵她的手,想象着每日与她漫步在这里的,都是自己。
仅仅是这么想着,就让他悸动到浑身颤栗。
这样就够了,他拼命地从梁璎这里挖来一丝两丝的甜头,就足以让自己熬过去了。
午膳也是在周府用的。
席间歌舞升平,魏琰喜欢这样的节目,因为他终于可以借着看舞的动作,正大光明地去看坐在下边的人。
看她的筷子落在哪一道菜上,魏琰也装作不经意地夹起同一道菜。
满足……但也不满足。
始终得不到她的注视,让男人升起无法言说的烦躁,他偶尔会试图说一些话,或者打赏跳舞之人,可无论做了什么,似乎都无法吸引到梁璎的注意力,她始终是盯着面前的杯盏不往这边看上一眼。
魏琰的烦躁益甚。
“听说周刺史前不久喜得贵子?”他又开口问周淮林。“是男孩还是女孩?”
明明什么都了如指掌的人,这会儿却装作记不清楚的样子,但周淮林也只能回答:“回皇上,是女孩。”
“叫什么名字?”
“梁岁暖。”
“姓梁啊?”魏琰笑了,“随母亲的姓,真是稀奇,周刺史可真是不拘礼法、性情中人。”
周淮林回了一声皇上谬赞。
原以为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哪知没一会儿魏琰又问了回来:“令千金多大了。” “回皇上,一年零三个月。”
他问得多了,就有人马上动起脑筋来:“算起来这会儿岁暖应该也醒了吧?不若抱过来让皇上看看如何?”
周淮林自然是想拒绝的:“孩子顽皮,恐……”
“这有什么?”魏琰径直打断了,“小孩子便是做了什么也只是孩子心性,何罪之有?”
他这么说就是确实想看孩子的意思,这下还有谁敢拒绝,马上派人去抱岁暖去了。
梁璎眸色沉了沉。
她不知道魏琰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如今周家人都在这里,她只能按捺着不动。
岁暖刚刚睡醒,被抱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是朦胧着,这厅里的人她大多是认识的,所以并不怎么害怕,只是下意识就去寻爹娘的踪影。
她先是一眼就看到了母亲,脸上刚露出笑容,就被人抱着越过梁璎往上边魏琰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