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盥洗室的门,然后转身面向洗脸池,将毛巾丢在池子里,放出热水,滚烫的热水流出。
随即,他不顾温度,直接将烫人的毛巾敷在了自己脸上。
“啊!”
卡伦脑袋一甩,将毛巾甩落,双手抓着洗脸池边缘的他,怔怔地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自这个世界刚刚苏醒时,他就喜欢在盥洗室内的洗脸池前,一次又一次地擦脸,因为他那时候还不熟悉自己的这张脸,也不熟悉自己的这个新身份。
现在,他又找寻到了一样的感觉。
此时镜子里的自己,同样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得让他都有些害怕。
“嘶……”
卡伦深吸一口气,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再次将他拉入了浑浑噩噩。
一条条秩序锁链从卡伦脚下蔓延出去,先覆盖了整个瓷砖,随即又爬满了盥洗室的四面墙壁,它们环绕在卡伦身边,原本象征着威严秩序的锁链,此时却像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凶蟒。
饥饿的不是卡伦,而是秩序。
一条锁链将千魅捆绑出来,放在了卡伦面前。
千魅缩成一盘蚊香,看着四周的画面,灵魂颤栗。
尤其是当卡伦用深黑色的眸子看向它时,千魅更是感知到自己的终结似乎就在下一刻。
周围,一条条秩序锁链如同喷吐着气息的恶灵,好似口水都已经滴淌了出来。
“呜呜…………呜呜…………”
千魅发出了灵魂哀嚎,它已经不是在恳求了,而是在哭泣,作为一头以凶虐暴戾为根本而诞生的生命,此时的它完全被压制到产生了最原始的畏惧情绪。
“啊……”
卡伦喉咙里不停发出低吼,开始吞咽口水。
这时候,你的理性已经失去了存在土壤,如果是别人对你采用精神攻势,那至少还有一个敌对关系,可现在,胁迫你的,正是你自己的根本。
要么,放弃它;
要么,遵从它。
卡伦再次上移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很清楚,如果说上次吞噬芙妮特斯是迫不得已很有理由的话,那么这次,如果自己被欲望裹挟再吞噬一个,那么他将彻底踏入深渊。
自己将不会再有抵挡它的勇气,自己将在它的驱使下,去进行一个又一个地吞并。
爷爷说过,秩序之神,他很饿。
连那么强大的秩序之神,都无法抵抗住它的胁迫,我怎么可能做到?
如果这是必须要经历的,如果这是必须要承受的,那我还在这里抵抗什么?
卡伦的手,抓向千魅,周围那一条条秩序锁链在此时开始拼命摇晃,像是早已迫不及待。
但卡伦的手在中途又停住了。
我神启时,为什么要不听秩序之神的话,坚持走自己的路?因为我坚持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我神牧时,为什么要把神挪走,将自己放在自己内心信仰的祭坛上?因为我不认为这世上有那种可以依靠的救世主和神仙皇帝。
狄斯不惜自爆神格,不惜沉睡,也要为自己铺路,他为的又是什么?如果仅仅是让自己去追随秩序之神的脚步,那他完全可以成为神殿长老为自己这个孙子在教会里进行最大的庇护和扶持。
如果自己屈服了,等以后回家,唤醒狄斯时,大概,狄斯会非常失望吧。
卡伦深吸一口气,倔强地仰起头。
我说过,信仰的尽头不该有神。
我说过,他是错的。
我说过,我会走属于自己的路。
秩序之神他是很强大,但他在我眼里,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失败者,他失败了,不是很正常么?
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失败者的失败,来否定自己可以赢的可能?
“呵呵……”
卡伦笑了。
他以前就曾说过,阿尔弗雷德研究的和崇拜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因为自己很多所说的话所留下的笔记,都并非自己的真实原创。
阿尔弗雷德着迷的,是另一个伟大的思想,自己只是传播者,是一个媒介。
自己,其实没那么伟大。
或者说,自己其实和阿尔弗雷德一样,都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行走,因为相信它,所以才会有勇气去论证它。
它是强大的,它是正确的,它是伟大的,那是它……而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