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跨着个小篮子便想往潘姨娘的院里去,嘴里哼着不太记住的小曲,到能见着碧画说说话,难免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只是还没走出去,就望见了在门前探头探脑的人。
“五姑娘?”
五姑娘大名杨林娩,乃余姨娘所出,因生时已是暮秋,便起了小名叫晚娘。
杨晚娘被喊住人僵了半瞬才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她在这已经等了快一刻钟,每当做下决定时就又被心里的那点担忧戳了回去,如今倒是不用躲了。
“盈月姑娘,我是想来寻三姐姐说说话,不知道这院里是否还有旁人?”
“倒是没有,小姐正在里面用茶,我带您进去。”
得了肯定的答复,杨晚娘在心里松了口气,今日在堂上三姐姐瞧着脾气不好,她是不想来给人添麻烦的,只是这几日心中实在烦闷,姨娘也被带的唉声唉气,无人能帮她,三姐姐嫁了吕公子,也比她这笨脑筋转得快,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一路进了屋子,她才发现这翠竹园也不像从前了,地上还铺着青石板路,沿着进去沾不到什么泥灰,从前遮挡窗栏的树也被移开了,室内泛着暖光,不热也不冷。
不过仔细想来,这一切都才过去短短一月多。
翠竹园没了常来的主人也被照养的好,她们这些姊妹们终将各有各的归宿。
盈月是将人直接带到内室的,杨灵籁正坐在画屏后的小长几前捧书瞧,身旁瓷瓶内插着几枝红石竹,花艳人更艳,随着翻动书页的动作,脖颈间挂着的金玉长命锁的珠串随之摇曳。 “三姐姐好。”
柔弱无骨的音色唤回杨灵籁纷乱的思绪,抬头间,分辨了来人。
“是晚娘啊。”
染着鸢尾红的眼尾上挑,一双含情却又薄情的双眸瞧人带着几分懒散,唇角勾起时又透着不多肆意,被红绳竖着的两缕黑发落在胸前,与领前绣着的红紫交加的祥瑞纹样呼应,惊人夺目。
是抬眸一笑百媚生,华容婀娜,令人忘神。
杨晚娘楞在那半响,满心惊叹。
三姐姐抬头说话间的模样陌生的像是从前那十多年都未见过,那种从内而外的不在意和自由仿佛镌刻在了她的心上,一点一点的露出痕迹。
“晚娘,怎么不说话?”
杨灵籁瞧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打了招呼便魂游天外的人,生出几分好笑,她把书扣在案几上,走上前离得近了些。
无意识地对上那双好似有着旋涡的眸子,杨晚娘瞳孔微震,像是被惊到了,嘴唇颤颤巍巍,更加说不出话来。
杨灵籁没生气,甚至还饶有兴趣,她刚才在对方的眼里竟瞧见了类似羞怯的情绪,对一个女人害羞,这四妹妹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姐、姐,我……”
“坐下说吧,外面那般晒,瞧你额头上的汗,若是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亲昵关怀的话让杨晚娘更结巴了,脸上甚至涨起了薄红。
“晚娘,没、没打扰到姐姐吧?”
“怎么会,我见你亲切还来不及。”杨灵籁屏退了婢女们,亲自给人斟了杯茶,“此茶名为余甘氏,喝茶甘甜,余味无穷,故有此名,这次回来我也特意为妹妹们都带了些,正巧你来了,回去的时候便带上。”
杨晚娘慢半拍的去接,却中途被人拦住,抬眸只见杨灵籁满眼笑意。
“四妹妹,这茶刚煮出来,还烫着,如今可不兴贪杯啊。”
察觉到自己自进来一路都在犯傻,杨晚娘终于绷不住了,“晚娘,其实,其实就是热得慌,才分了神,劳累姐姐了。”
谁知杨灵籁听了,那笑意越发弥漫在眸里,明显是听出她给自己寻借口,杨晚娘这后边更不知该怎么接了,吭吭哧哧半晌,随后背脊一松,彻底认了命。
“晚娘性子愈发绵软了,像是个包子,十二分的讨人喜欢。”
杨晚娘疑惑:这话算是夸奖吗?
“今日许是真的要叨扰三姐姐了,当真对不住。”
说道这了,杨灵籁是真的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何方大事值得大动干戈,这位五妹妹生的杏眼极圆,生性不算伶俐却也憨态可掬,素来与姐妹们关系都好,就是时常眉间拢着些愁绪,也不知是何事才如此笨拙的求到了她这,还真是稀奇。
“怎会,都是一家姊妹,虽我是嫁了出去,但杨府就是我的根,风筝也总有跟线拴着呢,何况是人,你既有难事,说出来也好叫我与你一同出出主意。”
杨晚娘听不出这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便都是作戏,她今日也硬是要说出来了,这般想着,竟是难得落下泪来。
一串串的珍珠连成线,杨灵籁赶紧寻了帕子给人轻轻抹了,又确保没给人的妆蹭花,实在是个力气活。
“晚娘记得三姐姐曾与我们说的话,女子也需立的起来,只是晚娘笨拙,自知性子怯弱,不如姐姐你能办事,但也是真心想听,真心想学的。”
说着说着,杨晚娘难以自抑的拉住了人的手,继续哭诉着自己的困扰。
“前些日子,母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是咸阳侯府家的嫡子……” 咸阳侯府?
“可是陈家?”
咸阳侯是朝中重臣,封地咸阳,祖辈战功累世,传到后辈已是文官,封地也收了回去,如今的侯府当家人乃是当今咸阳侯陈竞,任职刑部尚书,算是先帝宠臣,如今新帝登基虽说受些忌惮,可氏族之家陛下也未必会动,至少现在是安稳的。
杨晚娘低声应着,单瞧着都能认出其心中百般难掩滋味。
其实也稀奇,按理嫁入这等人家该烧香拜佛才是,何至于如此慌张失措,不过想到其中有徐氏插一脚,没叫嫡女上,反倒是这杨晚娘就难过了。
“你仔细说与我。”
“其实,一开始侯府是打算与嫡姐相看的,不知为何挑来挑去便落到了我身上,可她们都说那陈公子癖好怪异,性情暴躁,甚至从前还打伤过当朝王爷,被先帝亲自训斥,是侯爷求到宝华殿才放了人,本该是要进牢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