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秦王领兵打仗,西境战事未平定,不适宜谈婚论嫁。议亲之事,再缓一缓。
还说什么他会给她找个好郎君,让施氏不必操心她的婚事。
呵呵哒,他给她找郎君?
找的莫不是自己吧。
去年离京前往雍州,顾九卿便在路上对她提过一回,她当时还误以为他贼心已死,没想到又是在暗示她。
见天色不早,顾桑与谢宝珠约了下回请客听曲的时间,便回了秦王府。
回到碧玉轩时,顾九卿又送来了几样精挑细选的发簪,每一样都流光溢彩,不输当初送与顾桑的那支鎏金如意簪。
只可惜,鎏金如意簪并非真的承载着吉祥如意之意,早已遗失在了湖底。
顾九卿坐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金镶玉凤簪,桌边的匣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步摇簪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顾桑拨开珠帘入内,他抬眸睨向她。
小姑娘穿着鲜妍的衣裳,雪肤花貌,光彩照人。衣裳穿着他送的,却未穿戴他送的首饰等物。
他的目光落到顾桑头上,曾经被削断的头发早已长出来,虽未及腰,却也未短,足可绾发。然而,那一头乌黑秀发仅用一根五彩斑斓的发带束着,也未曾佩戴他送过的任何一支发簪。
目光顺势移至那抹纤细的皓腕,曾经不离身的琉璃手镯也失去了踪迹。
顾九卿轻问:“妹妹,可是不喜欢我选的簪子?”
第115章
静寂的室内, 男人清冽的声线又低又轻,几若不可闻,顾桑心头倏地一震。
自己虽不及顾九卿腹黑深沉, 但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经历教她学会了用谎言伪装真实的自己,逢人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她在顾九卿面前, 实在太过弱小,不论是以前的顾九卿,还是脱离了伪装变得宛若如翡君子的顾九卿,她从来都是弱势的一方,她的一切都被他所掌控。就算她曾经远离他, 他对她的行踪,对她的生活轨迹,依旧了如指掌,
她之于顾九卿,犹如蚍蜉对大树。
两人从未对等过。
但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骨子里趋利避害,即使她不愿佩戴顾九卿赠送的首饰发簪,但也不会表现出厌恶与不喜。
顾桑下意识抿了抿唇角,睁着澄净无辜的杏眸,摇头道:“没有不喜欢。”
瞧,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继续瞄补道:“我已经习惯使用发带,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一旦适应了某种喜好,就很难改变。”
这话意有所指,暗指顾九卿或许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了她围着他打转,习惯了她事事追捧着他, 习惯了她在面前插科打诨,习惯了她在面前卖弄小心机,习惯了她时刻奉上的彩虹屁,也习惯了她的殷勤巴结。
当他将她推开,当她不在他身边,他就变得无所适从,不适应没有她存在的生活,误以为离不开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就是爱。
顾九卿握着发簪的手指微紧,薄唇紧抿。
习惯吗?
她以为他只是习惯有她而已?如果他连习惯和情爱都分不清楚,还真是白活一场。
顾桑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了过去,莹白的指尖抚上精致无双的梨花木匣子,啪嗒一声,木匣子合上,遮住了精美发簪的熠熠金光。
谁不喜欢俗气的金银首饰,她略有不舍地将梨木匣子推还给顾九卿,低声道:“以后就不必送了,我用不上。”
他知道她喜欢俗物,就差直接拿银票砸她了。
日日如此攻势,她真怕自己哪天抵制不住诱惑,就真从了他。
毕竟,她也只是芸芸众生一俗人。
顾九卿黑眸深幽地凝视着她,骤然从椅上起身,顾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避如蛇蝎的动作,他眉峰倏忽凝起,胸腹间淤堵不畅,抬手就要将金镶玉凤簪强制插在她头上,然顾桑偏头一躲,他的手顺势落了空。
他看着发簪,啧了一声:“看来还是我没选到合乎妹妹心意的簪子。”
顾桑蹙眉:“我真的习惯了以发带束发,比发簪方便好用,不必担心勒疼头发,也不必担心发簪随时会掉落。”
对上顾九卿晦暗幽邃的狭长眸子,顾桑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不喜欢簪子,真的。”
只因是他所送。
她会不受控地想起他送的那支鎏金如意发簪,他亲手为她簪发,贺她吉祥如意,送她璀璨灯海,她戴着他送的鎏金如意簪,看着他送的灯海,却被他推入了冰冷的湖水。
她要淡忘,不愿想起这段犹如噩梦般的经历。
但是——
难道他以为,他对她坦诚过往,告诉她,他是个男人,告诉她,他的血海深仇,他们就会回到从前吗?
如果他以强势相逼,她也可以让这一切回到从前,与以往一般无二地待他,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顾九卿也知道,不管他是以利或权相诱相逼,她定会像从前那般虚与委蛇,巴结讨好,但终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能以侯天昊利诱她住在秦王府,也可以强势将跑路的她带回燕京,但他如何能强迫她的心,如何能强迫她爱他。
“既然,不喜欢买的簪子,我亲手做便是。”
良久沉默,顾九卿将那枚金镶玉凤簪放在桌边,扫了一眼闭合的木匣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妹妹随意处置便是。”
看着那抹消失在眼帘的白衣身影,顾桑轻叹一声,将簪子收进木匣,又将木匣子塞进见不得光的橱柜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