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忽至。
怒号的狂风将半开的窗子吹得砰砰作响,寝宫内的鲛纱帷幔狂乱飞扬, 昂贵的瓷器物什摇摇欲坠,剧烈的喘咳声被风声掩盖。
风雨声中,只能隐约听到魏文帝微弱至极的声响。
大监惊道:“快, 快关窗。”
宫人快速关上窗子。
风雨声被阻挡了些,回荡在寝宫的喘咳声立时清晰了些许,魏文帝抬手遥指顾九卿,费力道:“过、过来。”
顾九卿未动。
大监提醒道:“王妃,陛下叫你呢。”
顾九卿这才慢慢地走到龙榻边,看着瘦得皮包骨再也无法亮出利爪的狠辣帝王,他并未跪下,也没了伪装的恭敬与谨慎, 甚至大不敬地扯了张凳子坐下。
面对生命垂危的魏文帝,他冷漠道:“有何遗言?”
听见顾九卿轻慢大逆不道的语气,大监直皱眉头。
若是以前,谁敢这样同魏文帝说话, 脑袋早就掉了。但此时,魏文帝已然没有追究的经历, 就那么近距离看着顾九卿的脸,恍然间,又想起了当年的薛长宁,娇颜明丽,温柔善良。
但眼前人分明是一副清高疏冷的模样,无一处像那人。
“你不是她,不是……”
忽的,魏文帝不受控地咳嗽起来。
顾九卿别过脸,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
待魏文帝缓过气,苍老的声音低到不可闻:“可惜……朕……咳咳咳……不能……”
留你了。
顾九卿道:“你说什么?我未听清楚。”
这话是对不远处的大监宫人所说。
为了听清楚皇帝的弥留之言,顾九卿探头凑近魏文帝,目光厌恶地看着那张丑陋衰老的脸,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着魏文帝耳旁悄声道:
“我是司马文烬,活着回来索命,取回不属于你的江山。”
电闪雷鸣,风雨声阵阵。
除了魏文帝,谁也听不见。
“你!”
魏文帝震悚地看向顾九卿,眼前人仿佛真的化身地狱的恶鬼,来索取他的性命,夺取他的江山。
司马文烬,薛长宁与怀仁先太子的次子,怎么可能活着,怎么可能活成了女人的模样?
不,他本就是男人。
被骗了,被骗了,都被骗了。
为什么司马睿没察觉出来?刚把江山留给司马睿,就得知司马睿身边竟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皇朝江山的祸害,失去江山的恐惧铺天盖地砸下来,魏文帝又怒又恨,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意就是要除掉顾九卿。
“快……快……召……”
“快什么?”顾九卿问了一句,再次压低声音悄然道,“齐王回来,不过提前陪你上路。”
这一刻,魏文帝妄图将司马贤召回来,纂改遗诏。
“你!”
自己的想法被顾九卿轻易勘破,魏文帝惊吓得一句完整的话尚未说完,复又剧烈咳嗽起来,只是这次再也没了缓和的机会,随着一口青红毒血从心肺咳出,再也没了生息。
魏文帝混浊老眼惊恐突出,恍若死不瞑目。
顾九卿抬手合上魏文帝的眼睛,在大监上前查看前,酝酿着从眼眶里滑出一滴泪。
他悲道:“陛下,驾崩了。”
大监身体一颤,心惊胆战地查看过魏文帝的情况,顾不得报丧,赶紧让宫人端上一杯酒,递到顾九卿面前。
“王妃,这是陛下生前所赐之酒,还请秦王妃饮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顾九卿端起酒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恩典?请我赴死的恩典?”
大监表情一僵:“王妃说笑了,这就是一杯普通的庆功酒。陛下自知大限将至,无法为王妃和秦王庆功,特让老奴备薄酒一杯,也算是了却陛下的心愿。”
顾九卿将酒盏放回托盘,不咸不淡道:“既如此,等秦王回来一起喝。”
大监面色一狠:“秦王妃,此乃陛下生前遗命,就算秦王来了,也越不过孝道遗命。为了秦王的江山稳固,也为了自己少点罪,咱家奉劝秦王妃自个儿喝下,别怪咱家动手。”
“看来我今日是非死不可了。”顾九卿讽刺道。
“识时务为俊杰,陛下也是为秦王考虑,是秦王妃僭越了,身为女子当有女子的自觉。今日能插手军务,他日便能插手国政,陛下不得不妨。”
大监说完,拂尘一挥,几名宫人上前就要抓住顾九卿,却被他闪身躲过,毒酒也被他扬手打翻。
真当他如幼年一般,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