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治理下,南塘已然呈现截然不同的风貌,物产丰饶、民富力强,隐隐有超越其他群雄势力之势。
在处理完又一件南塘近日棘手的事务后,你例行在南街巡游。车驾驶到一处时,突然感到一阵乏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鼻间似乎又嗅到了曾经熟悉的那抹似松似竹的气息,你悠悠醒转,发现所处之处早非之前的马车车厢,而是一处不知名的别院。
从床榻上坐起,你仍感乏力。额头有些发热,想来是这些时日太过操劳,又加之着了风,感染了风寒。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从屋中走出,四下不见一个人影。周围静悄悄的,好像这座诺大的别院只有你一人。
正值初夏,庭院的池水中开满了莲花,粉的、白的,灼灼一片,勾人眼帘。
你下意识的向那里走去,走到半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像是被定在那里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你看到了那个恨之入骨的身影。
那人依旧一身浅淡灰袍,伫立在莲花池畔,手中执着一枚掉落的花瓣,在抚弄把玩。
时隔经年,过往的怨恨似乎穿越了时光,落到你身上。在大脑做出明确的思考前,身体已先行一步,扒下发簪,冲着男人脖颈而去。
“许久不见,上来就这样打招呼,”宣行之转身抬手,抓住了那枚带着凛凛杀气的发簪,眼眉轻飘飘的落在你脸上,“南塘王,别来无恙。”
玉簪被他夺走了。
“还是这样冲动……已成为一方领主便更该时刻保持冷静自持。”男人背负双手,慢慢绕着你打转。你像是被定住了,身体无法如常般运作,只是恨意充斥心间,无法割舍。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南塘做什么?”半晌,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他已不再是帝王,但这几年暗斋暗中做下的事并不少,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他的手笔。
这个人变了许多,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迷雾般的优雅,仿佛时光并没有轻易夺走他的年岁,反而施与了他更多的沉稳与闲适。
像是经年累月历经醇酿的陈酒,散发着腐烂又诱人的香气,勾起你脑海深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莫名躁动。
这让你想起多年前最初进入明雍书院时,便被这位睿智温和的院长深深吸引的时光。 那些,你想彻底忘掉的光景。
“探望佳人而已,不必紧张,我不会侵扰你的南塘。”
他声音低沉,明亮醇厚,让你躁动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突然,你感觉到有什么抱住了你的小腿,似乎要顺着你往上爬。讶异的低下头去,你看到了一个长相非常可爱的娃娃。
那男娃穿着青色衣衫,腰处系挂着一枚青色玉佩,正扒着你的腿抬头看你:“……娘亲,是娘亲……”
你愣在了那里,这是哪里来的粉雕玉琢的娃娃,他叫你……
“小宝乖,”面前的男人熟练的将地上抱着你腿不放的男娃抱起在怀中,拍着小孩儿的背柔声诱哄,“娘亲在和爹爹闹着玩儿,小宝别怕……”
看着那小孩儿肉嘟嘟的手腕上挂着的金环,你的大脑嗡了一声,差点儿站立不住。
那是你刚诞下孩子时,将自己自幼戴在手上的金环套在了小孩儿的手臂上。现在,那枚刻着你乳名的金环正戴在面前小孩儿的手腕上。
宣行之一边哄怀中的孩子一边抬头向你道:“我床头挂着你的丹青,所以小宝认得你。”
小孩儿在宣行之怀中,大大的眼睛却看向你,小手伸开,向你的方向,似乎是想要你抱他。
“抱抱他。”他将孩子递到你怀中,沉甸甸的重量压过来,男人松了手,小孩儿的身体向下坠,你如梦初醒般,忙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娘亲好香,比爹爹香……”似乎是血缘牵系的缘故,这孩子天然的亲近你。扒在你怀里很欢快,柔软的小手抓着你的发丝不放。
几岁的年纪正是伶俐可爱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孩童的软糯,听得你心尖发软。
……这是你的孩子,因为无法面对将他送给别人家收养的孩子,他已长这么大了吗……
看着小孩儿的脸庞,你恍惚如在梦中。
他的脸型像他,眼睛却是像你,圆润可爱。
“小宝几个月的时候很磨人,每晚都要哄好久才肯睡。”看着你抱着孩子,抓握住他的小手,宣行之眉目温润,即使不去看,你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灼热,“现在乖了很多,会自己洗手吃饭了。”
看着小人开心的依偎在你怀中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错过了他的成长,对这孩子,你终归是亏欠的。
怀中的重量沉甸甸的,他是从那么小一点长到了如今这样大……很健康,也很可爱。
手中的重量越来越沉,感染风寒的身子有些抱不住,不过你还是想要多抱他一会儿,他是那么可爱,又亲近你……
“给我吧。”见你渐渐抱不住,宣行之从你怀中接过了孩子的重量,然后摸着小孩儿额发笑着对他道,“娘亲病了,爹爹要照顾娘亲,去找陈阿姆陪你玩儿好不好?”
“嗯,我去拿好吃的给娘亲。”小孩儿被他放在地上,一溜小跑向着不远处而去,那里有仆人在等待着。
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你像是一瞬间失去了什么,恍恍乎不知所措,额际一阵晕眩,身子就要站立不住。
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你的背脊,然后双膝被抬起,你被他抱了起来。
“都是一方的王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他一边抱着你一边向你跑出来房间走去,“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头晕晕的,全身乏力。靠在他怀里,你连呼吸都有些费力,更无论挣扎了。宣行之身上那种淡淡的檀香还有总萦绕在鼻端的松竹般清雅的气息缭绕在你额畔,如坠入梦中,一切迷离恍惚,让人分辨不清。
身体接触到了柔软的床榻,你缓过一口气来。恹恹的睁开眉眼,看见那人垂落在你颊畔的发丝。他手中似乎端着什么,浓烈的药香飘过来,让你轻皱起眉。
“乖,起来喝药。”他将你从床上扶起,靠在他怀里。男人端着药腕,用瓷勺舀起一勺药汁,小心的吹凉,喂到你唇边。
恍惚中记忆里似乎有过这样的光景,却总也无法顺利回想起来。 已经许久未生病,这次偶感风寒,身体乏累得厉害,刚刚又在院落中站了一会儿,现在全身生不出一点儿力气。偏偏药的味道太过呛鼻,你摇摇头,躲开了那勺药汁。
“……还是要我哄你。”拥着你的男人似是叹了口气,药碗移开,被他放到了床畔的桌上。然后你的头被他扳了过去。
起初你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直到他的脸在你视野里越来越近,病中发烫的脸颊被他捧住,柔软的唇落到了你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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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初歇,一切归于沉寂。
无力的身子躺倒在塌上,身下湿黏被一点点擦拭,鼻间涌入了清雅的香气。你抬眉,正看见那人拿过刚刚帮你擦拭过下身的襟帕,小心的折好,然后放进了怀中衣襟里。
……
察觉到你诧异羞窘的目光,宣行之唇角浮现淡淡的弧度,声音和缓。
“这是梓童的味道,要好好珍藏。”
疯子,无耻……你想骂他,可无奈身子依旧乏力。
在床榻上静卧了会儿,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你挣扎着坐起身。
该离开这个地方了,再沉湎下去,你就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正待下床时,面前的男人向你伸出手来。那双手修长美好,在阳光下发着光。你抬起眼,去看手的主人。
“若梓童肯让我牵你的手……”那人眉目温和,竟带上了难得的认真,“我愿与君共享天下。”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午后随口说来,深处却暗含了深浓的意味。
那双眼沉定恳切,似乎在向你发出邀请。只要你踏出一步,余下的便只剩圆满。
整理好衣襟,你从床榻上站起,远离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无言拒绝了他的邀请。
他话语下的意思清楚明白,但你无法同意。
只是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刹,未免不曾设想过那般光景……那幅画卷,哪怕,只有瞬间。
不过,你与他,也只能到此了。就如此刻,他在那侧,你在这侧,之间隔了太多东西。
这一步,再也无法跨越。
宣行之收回手,负到背后,面上神色如常,似乎你的拒绝在他预料之中。
外面传来声响,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宝跑进来,欢快的抓住你的裙摆,把他手中抓着的糖递给你吃。
你的心忍不住柔软下来,抱着这个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柔声哄着他,直到他困得不行,被佣人抱下去睡了。
你们一起踏进别院里,初夏的日光还不太猛烈,花草开得正盛,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也是难得的平和时刻。
自从宣行之暴露出暗斋幕后之主的面目后,你和他之间这些年再未有过这样平静祥和的时刻。
如今别后重逢,有了这几年自己统领一方的阅历,你竟觉得读懂他几分,竟能和他平常般交谈。
“……你有宣照没有的眼界和胸襟,亦有我不具备的赤诚和悲悯,无数志士心向南塘,”男人半转过身,温和的目光落在你发端,一如旧日书院中的时光,“他日,定能成就你想要的。” “以你之才,足可开创只属于你的盛世。”
脚步已到了别院尽头,再几步,就是院门了。来接你的人已经在外等候了。
突然的,你想转过身,再看一眼那人的模样。身形刚刚半转,身后便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似是穿过无数时光份量,终于抵达你身边。
“往前走,莫回头。”
直到你站在那个万人之上、无人可触及的至高之位时,没来由的,时常会想起他的这些话。
有些风景,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看到。
他当年眼底,又是看见了什么呢。
不过这些已无从知晓了。
收拾杂物时,书籍竹简洒落了一地。你从满地杂乱中,看见了那封当年收到的明雍书院入学通知函,右下角那人遒劲的字历历在目。
往时夜色凄迷、灯火葳蕤时,那人也曾在灯下与你说过他的一些治世手段与理念,只是那时满心恨意与复仇的你,未曾细听。
很奇怪的,如今却总是能回想起,在记忆里一遍遍清晰重现。
夜深了,窗外风声入耳,明月高悬,星子黯淡,明日该是个好天气。
下面一点可看可不看,不影响——
千年之后
从梦中醒来,意识还缠绵在那些模糊不清抑或刻骨铭心的旧日皇朝爱恨纠葛、兵戈天下中。你揉揉额头,发现自己竟在图书馆的窗畔睡着了。
将手中借阅的书籍放回书架,你看了眼窗外,神思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梦里不愿走出,好像自己真的变作了那位梦中的郡主、南塘王,经历了那所有的一切。
缓缓呼出口气,勉力挥散额际的胡思乱想,你走下楼梯,走出了图书馆。
明雍大学校内的蓝楹花开得正好,图书馆的门前恰好种了两株,一阵风吹过,摇下落花无数,刚出馆外的你正淋了这场花雨。
落香拂面,你抬眉去看头顶花枝,落下时看到了不远处正向你走来的身影。
是那位在学生间风评极好的教授。
那人眉目温和,一如你梦中那位城府隐藏极深的摄政王。他缓步而来,发上浮金,正走向你的方向,隔着漫长光影,你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