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昱机票什么早定好了,蔡蝶还一时接受不了女儿要突然出去旅行了,可又不好多说什么。
好巧不巧,厉成锋父母这时候从老家上来,他们不知道自己儿子出国,只好联系郑清昱。这种情况,老郑和蔡蝶肯定要招待亲家的,唯一被难为的是郑清昱,蔡蝶骨子里还是有传统意识,想到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去了,现在人家是不敢欺负自己家姑娘,可谁说得准谁先走,万一她和老郑没了,人家活得好好的,就没人给真真撑腰了,这种时候,蔡蝶是想不到厉成锋的。
她这个人,只信任自己。
“乖,你自己出去还是和谁?改签晚一天出发行不?差价让你爸给你报销。”
郑清昱什么表情都没有,很坚决,“我自己,今晚走。”
自己女儿什么脾气,蔡蝶老郑再了解不过,而且其实打心底觉得对面人家招呼不打一声就过来是怪讨人嫌的。
人到之前,郑清昱就自己出发了,厉成锋电话进来的时候,航班已经启程。
蔡蝶接到了女婿电话。
“妈,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您和爸不用忙活的,我订个包厢,让司机把你们都接过去。”
厉成锋有表示,蔡蝶心里小小的不悦消失很快,甚至有些自满,拿起姿态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真真也不在家,四个老的总比我们两老要热闹,你忙工作,不用操心我们。”
厉成锋只确定了一件事,郑清昱不会和他们吃这顿晚饭。
可她电话关机。直到电话挂断,厉成锋面无表情凝视着玻璃镜中的自己,吐出口浊气,脑袋发涨,后知后觉忍到青筋暴起。
直到现在,他才认清自己,并不是他不在乎这么多刻板的教条,只因为成为他妻子这个身份的人是郑清昱,所以他无条件认同她的一切行为。其实那晚的通话不是他们第一次就此问题的交谈,可厉成锋发现这一次,他父母千里迢迢来到台城,她缺席接待,他有种无助的愤怒。
也许她只是认为没必要,她已经和他离婚了,这是客观存在事实,厉成锋再了解不过,郑清昱其实拥有一个自我到冷漠的人格。
可两人明明说好,在双方父母面前,一切照旧。
厉成锋难以界定自己是反感她单方面“毁约”,还是隐隐惊惶于她不屑继续伪装的洒脱。
他甚至开始怀疑,老郑蔡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他们也会这么纵容自己的女儿吗? 但其实,他们就是这样的父母,厉成锋知道,郑清昱的家庭,一开始就不是打心眼里接受他。他们对他的固有印象,是初中不求上进、形象不算良好的商贩儿子,哪怕十几年后他拥有了一切,蔡蝶依旧觉得他浑身上下是暴发户气质,教养、学识,为人处世的很多细节,不是后天有几个臭钱就能供养起来的。
郑家人三年明里暗里在厉成锋面前展现出的优越感,像一束火光凿碎石头,厉成锋清醒过来,骨子里被刻意忽视的卑怯拔地而起。
他想他开始记恨郑清昱了。
*
这一趟来滨城,陈嘉效主要任务是考察,此次出行,团队的人听到陈嘉效会一点俄语,这才知道他本科是在这边上的,念的就是汽车工程。现任英国豪华汽车公司业务高级副总裁的陈嘉效,是企业创办以来最年轻的高级管理层成员,早年在ubc获得的学位,加上他母亲已经定居温哥华,所以之前大家都以为陈嘉效是纯正海归来着。
预计一周的外出行程,已经过去大半,不过昨晚他的团队突然接到通知,从滨城离开要马不停蹄赶去和英国那边派来的高层在南城碰头。
北国风光,这个时候的滨城早是萧瑟冷肃的意境,一群南方人难掩兴奋。从工厂视察结束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了,一伙人饥肠辘辘,不想吃安排好的酒店餐,年轻人精力充沛,组织夜出觅食,顺便去歌放松。思来想去,还是邀请了陈嘉效,一群小姑娘司马昭之心,上司是年轻英俊还未婚的男人,很难有人在企业生存几年不渴望做下一个陈莉莉。
以让陈嘉效对这边熟悉,让他做导游为理由闹的,还算合情合理。这一回,陈嘉效没拒绝。大家都有些意外,更加确定这招好用,工作时间之外的陈嘉效,原来不过也是个有颗故地重游之心的平凡学子。
底下人更加好奇了,猜测他在这里发生过不少故事,美好的大学时光,他们不信陈嘉效也像现在这么寡欲冷酷。
收拾一番过后再从酒店出来,风更凛冽,妖魔过境一般,比南方要开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他们总算体会到为什么传说北方没有夜生活。
有人想打退堂鼓,因为实在太冷,她们低估了这边的气温,穿得实在太省布料。
陈嘉效摸出根烟,淡淡开口,“这边其实也是有夜生活的,难得来一趟,我认为值得体验。”
他整个人在清浮夜色里,偏头点烟,眉头微微蹙起,红色火焰映在那张干净冷淡的皮囊上,短发被风搅松了。
老大发话,众人停止议论,瞬间打鸡血,好像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乐意去跳。
一群男的,就在楼下等女同志上楼换衣服,陈嘉效陪着,毫无架子,但其实也没人敢上前和他搭话,又耐不住寒风,都钻回酒店大厅,只有几个吸烟的还在外面。陈嘉效身上还是白日那身,深蓝西装、白衬衫,多了件黑大衣而已,像门口那颗白蜡的倒影,笔挺、稳重,又单薄冷清。
透过玻璃,男同志心底默默哀叹,同样是男人。
有年资长的女员工安慰他们,“你结婚了有两千金,别人还羡慕你呢。”而陈嘉效这种人,高如神祗,看似什么都能轻易拥有,实际上被人真心以待是奢望,自然,也别奢望他会有心。
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的男人,肉眼可见的孤独感又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各方面压力,加上陈嘉效本身就是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实际上越是看起来淡欲的男人,私底下越是玩得花又狂野。
这是共识。
很多年没感受过这股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暴露在外的肌肤几乎要失去知觉,浑身上下只有气道是火热的,陈嘉效正要点第二支,晃眼看到对面商业大楼下一个纤秀背影,棕色大衣,高筒靴,发尾微卷,站在黑暗的橱窗外,像渴望布娃娃的小女孩。
可实际上,郑清昱没有任何欲望。
简直辜负上帝赋予她近乎完美的种种一切。
除却她淡漠的人格,那种不在意一切的不为所动,时常让人抓狂,怀疑她是不是心理有隐蔽缺陷。
世界上也许真有心灵感应的说法,可如果这样,也应该允许巧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