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啊”,她手指沾了些胭脂,对着几上的铜镜,涂在了颧骨上。
“嗯…”,婵娟缩回了脑袋,继续给她梳头。
挺好的啊,这话不热络,婵娟从里头多少听出了点无可奈何,也是,这么些年来,许多事情都由不得娘娘,娘娘能做的,也就是强颜欢笑,忍气吞声。
哎…
“萧婕妤刚刚生产,君侯夫人也是极为繁忙,虽然人不常去,可也时不时地派人过去问候呢”,婵娟拼命替建信侯夫人找补。
她并不怎么领情,只是随意“嗯”了一声。
婵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滴答滴答,更漏里的水一滴滴落到了托盘里,房间里太静了,婵娟忍得辛苦,琢磨了又琢磨,终于试探着开口,“娘娘…您还打算回甘泉宫么?”
“回,当然要回”,她的想法仍没有动摇。
“嗯…”,婵娟瘪着嘴应了声,心里却在想,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回的,想着想着,就不由长吁短叹起来,“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抹胭脂的动作稍一停,说:“有什么话就说罢”。
“其实…要奴婢说,您要是在外头过得顺心,倒不如…就真得离了未央宫”
她回首,看了婵娟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但见婵娟面色严肃,又迟疑着转回头,道:“说下去”。
“先前,奴婢还怕息侯因着下药的事,会搓磨娘娘,整日里替娘娘担心,可前几日见了娘娘,后来再听娘娘说话,奴婢一下子就放心了”
“怎么着呢?”她纳罕问道。
“因为…奴婢瞧着娘娘出来之后,不光气色比在未央宫的时候好看多了,就连眉宇间那种挥之不去愁绪都少了许多”,说着,婵娟凑近了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小声说道:“可见…息侯是真得没有难为娘娘的”。
她秀眉攒起,轻推开了婵娟的脑袋,嗔了一句,“你懂什么”,又对着铜镜梳妆,她装作不在乎,但不知是胭脂抹多了,还是房里太热了,面颊却越来越红了。
婵娟不以为意,揉着脑袋,重新坐正了,又接着说:“尤其是奴婢老回想起,那日娘娘骑在马上的模样,甚是利落潇洒,英姿勃勃,奴婢就想啊,这是不是才是娘娘想要过的日子,不被宫规世俗束缚,自由自在的”。
“还有,您知道么?您跑了,息侯都要被气疯了,他带着人追上奴婢的时候,奴婢才知道人的眼神真得能杀人”
婵娟永远忘不了中常侍昨日的神情,虽说在自己发现了中常侍逼迫皇后时,已然见过那种阴冷眼神,可这回比那回更甚。
他弯腰走进马车,脸上浸了层严霜似地,斜睇着自己,那双丹凤眼不笑时,本就显得凉薄,再那么微眯着,更是透着阴鸷倨傲。
以至于婵娟现下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的,老觉得森森寒意源源不断从骨子里往外冒。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对娘娘发火,还给娘娘清理了伤口,让人送了好些东西来,悉心照顾娘娘,别说是陛下,就是君侯夫人…奴婢都不记得有息侯这样的耐心”
婵娟的话深入浅出,不难懂,只是立场已有所偏离,她侧首,上上下下审视了婵娟一番,问道:“你被他收买了啊,替他说这些好话?”
婵娟继续给她梳着头发,嘟嘴不满,道:“娘娘可别冤枉奴婢了,奴婢一心扑在娘娘身上,所说所想也皆是为了娘娘打算,天地可鉴”。
“娘娘在宫里呆着不舒心,奴婢瞧着都替您憋屈得慌,既然有法子脱身,何乐而不为?” 她把胭脂盒轻轻搁在了矮几上,慢悠悠问道:“你见过不下饵就上钩的鱼么?”
“那息侯为了钓您这条鱼,可真是下够血本了”,婵娟难得顶句嘴。
在宫里的时候,自不必说了,出了宫,捏在手心里了,还小心翼翼的,说中常侍对皇后情谊不深厚,婵娟是不信的。
她眉毛几乎立了起来,瞪着婵娟,“你把他说得这么好,我把你给了他如何?”
婵娟赶忙闭上了嘴,专心致志给她梳头,不一会儿,头发梳好了,她看着铜镜里的人影,问:“娘娘,您瞧这样好看么?”
她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又扶了扶鬓角,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