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三年的赵七品轻松地问道。
钱富绅紧了紧腰带,脸上肉抖动了下,说道:“自然,这可都是我们安家立命的底子,如何能轻易分出去。虽花费了一些,但总是摆平了他们。”
孙富农清了清嗓子,沙哑地说道:“辛苦了十年,才得各位大哥提携,收拢了一些分散田地,如今好不容易田亩连阡陌,真若交还那些穷腿子,还不亏死?上面,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
“慎言,上面的事,我们可不敢胡言。”
李富商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可不敢让那些佃农跑出来,否则,要出大麻烦的。”
“哈哈,放心吧。佃农都在府里候着呢,他们听闻今日有赏,绝计不会出门,更不会知道今日清丈田产,只要过了这两日,我等安然无忧。”
赵七品自信地说道。
钱富绅眯着眼,提醒道:“嘘,他们过来了。”
士绅们停止了交流。
武广、万表、孟志远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待,然后走向富绅们。
赵七品率先迎上前,行礼道:“各位官爷辛苦了,不知何时清丈土地,我等也好备些薄茶,以慰大家。”
武广冷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丢给赵七品,万表、孟志远也纷纷拿出钱袋,交还富绅。 “这,这是何意?”
赵七品有些慌乱。
武广沉声说道:“皇上有命,对调诸县,清丈田亩,我等已不再负责宜兴之地,需即刻奔赴湖州长兴清丈田亩。而宜兴之地的清丈清查,也将由长兴诸司负责。”
“啊?”
士绅们顿时面如土色,惶恐至极。
这花了几天时间,又是请吃又是请喝,刚刚拉好关系,你们就换地方了?
那新来的人,能像你们一样贪吗?
万一有一个不贪的,那我们岂不是要破家?
孟志远看着这些富绅,提醒道:“你们也别想着再收买农税司、布政使司、稽查司之人了。朝廷说了,将在全国选出一百个最优清丈队,不仅可享受大明首批国徽之荣耀,还可铭丰碑于宫门之外。事关千秋之事,无人会放弃。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三人便转身离去,除留下一人管理清丈队,对接长兴来人外,其他人全部找了马匹,直奔长兴而去。
富绅们再无退路,踉跄返回家中,开始退田产,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佃农虽然不认字,但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往日里这些士绅,不是踹门进来,抗走自己所剩无几的粮食,便是挥鞭子打自己,纵然是病中,也需要赶下田地。
何曾像今日,竟笑着看着自己,还拿出了田契?
佃农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不定谁敢伸手,就被拉去喂狗了。
士绅将田契送到每个人怀里,田契又掉到了地上,没一个人敢接。
“求你们拿回去,然后回家,还不行吗?!”
“来人啊,给他们每个人发一两银子,各自拿走田契!”
“老爷,这田契给了他们也没用啊……”
“什么?”
“这田契是老爷的名字啊。”
“那就快请中人写新的田契!你去把衙门的王官爷请过来!”
“可是老爷,朝廷新制,田地买卖需交付农税司管理,稽查司监督,还要报备布政使司!现在农税司的人,已经走了……”
“不好,老爷晕倒了。”
胡浚抵达宜兴后,马不停蹄,与都事杨成轩、稽查司王文风商议之后,将清丈队分为三组,当天便开始了清丈土地。
只十日,便分士绅田产四万亩,其中有三家富绅,赔偿农户多达五千两,有一家士绅赔偿了三千两后,再无钱财可赔偿。
胡浚也没为难士绅,只是将其剩余田产,作价为银两,转给了佃农,若这还不足以补偿,那便变卖其家产。
就算是倾家荡产了,也不用着急,先看看你家几口人,十口人,没问题,那边八十亩地是你们的了,县衙会给你们提供牛、种子、耕作器具、基本口粮。
好好耕作,十五税一,绝不会学你们二税一,只要劳作一年,全家人就能解决肚子问题了。
获得土地与自由的自耕农,自发地给农税司、稽查司、布政使司的人送鸡蛋,送吃的,还有一个耄耋老人,杀了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亲自送到农税司。
胡浚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口鸡汤,老人笑得很开心,农税司的人却已泪流满面。 民心,这就是民心!
民心,就在这鸡蛋里,在这鸡汤里,在这老人、老农黝黑的笑容里!
胡浚哽咽转身,挥毫泼墨,写道:“臣胡浚顿首于宜兴,国策推行,民心顺遂。时此,方悟得土地易,得人心难之至理……”
第八十六章 朱棣论局:五年窗口期
“民失田则无根,无根则枯,佃之士绅则无自由,无剩余之家产,纵百千年,亦穷困潦倒,一成不变。臣窥国策,如春雨润万野,繁茂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