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皇上,不止倭匪,便是私盐贩子、刑罪之人也可轻松穿州过府,鞑靼、瓦剌也会派人潜入。若完全废除路引,农户入城作工、经商者众,田地荒芜之下,会不会降低税赋?”
“臣言说这些,自是忧其不利,然则长远来看,路引并不能长久,废除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在这之前,应做好筹备。”
朱允炆认可地看了一眼解缙,道:“你说得没错,这些问题都是可能存在的。鞑靼、瓦剌若派奸细而来,多是在边防之地。九边之地,当下应是无碍。至于倭匪之祸,散于沿海,于苏州府、北平府两地无碍。”
“不妨便让他们自己试试吧,废掉辖区内路引,但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好安防问题,加强城内治安与巡查。”
废除路引,只不过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头,是户籍问题。
但朱允炆此时还不能抛出来户籍问题,因为藩王又要入京了。
朱允炆打心里不希望藩王今年入京,毕竟路途遥远,来回小半年了,去年刚回去,还没睡两个月,这就要出门了。
朱允炆没有让这些人在清明节的时候回京,可眼下马上五月,朱元璋的忌辰,再拖延下去也是说不过去。
一年到头,总需要让他们来看看老爹吧。
这个时候,需要腾出精力来对付藩王。 户籍问题太大,不是短时间几句话便可以搞定的事,说不得朝堂之上还会起风波。
“皇上,从北平、苏州奏报来看,新商之策成效颇为喜人,臣提议,在京师推行新商之策。”
解缙停下脚步,施礼道。
朱允炆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是内阁大臣,提议虽重,可未必代表百官与这京师众多商人。百官静坐,给朕上了一课,朕不想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新商之策是不是在京师施行,便看百官的态度吧。”
解缙和煦一笑。
皇上还是那个皇上,虽然恫吓了百官一顿,但也给了百官足够面子。
将新商之策是否行于京师与官员态度挂钩,说明皇上希望缓和与百官的关系,不至于处处站在百官对面。
“既然皇上如此说,那臣明白了。”
解缙自信地笑了。
回到坤宁宫,朱允炆已是疲惫不堪。
任谁走了一天路,也会不好受。
何况朱允炆平时本就缺乏锻炼,硬是凭着毅力,沿着城墙走了几十里。
马恩慧亲自给朱允炆挑了脚上的血泡,心疼地责怪道:“您是皇上,九五之尊,放着撵车不用,何苦来走那么远路?”
“呵呵,不过三十余里,就这样脚都受不住,有些娇气了,看来,朕以后还是多多步行。”朱允炆笑着坐在榻上,看着幽怨的马恩慧问道:“皇后,外浣衣局那边可还顺利?”
马恩慧微微点了点头,道:“应没什么问题,听闻查验内官来报,外浣衣局清洗衣物颇为负责,不曾出什么差错。皇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朱允炆拉着马恩慧坐在一旁,叹息道:“现在的医用纱布,是否为计件算工?”
马恩慧笑道:“是啊,皇上提起过,臣妾仔细想了想,若以计件算工,谁可以做得更多,那便可以得到更多月钱,这样甚是合理。”
“自施用此法之后,内宫医用纱布产量又增加不少。这个月应可以突破两万木匣。到时候我们便可以收得银钱……”
马恩慧正得意地说着,却看到朱允炆脸上不自然的笑,不由问道:“可是臣妾算错了?”
朱允炆抓着马恩慧的手,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缓缓说道:“皇后算的自是不会错。只是皇后,外浣衣局那边,还是需要亲自看上一看,再如此下去,皇后的好名声,可就没了。”
马恩慧疑惑地看着朱允炆,没有追问,连忙起身道:“皇上且休息着,臣妾去去便回,”
既然朱允炆说外浣衣局出了问题,那必不会有错。
事关自己的名声,事关那些可怜人的生计,马恩慧如何能不上心?
虽是晚间,但马恩慧想要出宫,谁能拦得住?
外浣衣局。
掌印是原浣衣局的老人,名为琥珀,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但在浣衣局做了二十个年头,素日里勤勉,从不曾出错。
在浣衣局划归医用纱布作坊之后,琥珀便成为了外浣衣局的掌印,负责整训京城招揽来的寡妇、妇人。
毕竟要洗的衣物并非是自己家里的,你不能任性泡三天发臭了再洗,也不能拿个木槌,咣咣乱砸,洗好了之后,如何晾晒,晾晒好了,如何整叠,这都需要教导。
琥珀很用心,事情做得很出色,几次得到宫里嘉奖。
可是很奇怪,人明明脚在地上,心思却会飘起来。 琥珀虽掌管着外浣衣局,但与浣衣局的人并没有切断联系,当打听到医用纱布织造以件计工时,聪明的琥珀便借用了过来。
外浣衣局以件计工,一开始很正常,琥珀安排人均分下去,各房负责清洗,提前完事之后,大家便早点回家,该带娃的带娃,没家人的,想去哪里去哪里。
当第一寡妇找到琥珀,塞了五两银子,希望琥珀每天可以多给自己十件衣物的时候,琥珀是拒绝的。
只不过,中国人都懂得。
很多拒绝,只是个形式。
我推过去,说不要。
你递过来,说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