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阁答应一声,便带了六百余人离开。
朱允炆看着被开出苍白的山坡,对老丈张建问:“是不是不干活,身体就好多了?”
张建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尤其是呼吸着山间的清风,没了石灰石的粉尘,感觉好多了,咳嗦的次数也变少了。
“你很可能并不是肺痨,应该是粉尘吸入引起的肺病,具体如何,还需要你去一趟国子监,找医学院的先生问一问,那里还有一些和你一样咳的很厉害的矿工,将会和你们一起去京师。”
朱允炆指了指不远处,有一批矿工并没有离开。
张建跪了下来,感动地说:“草民谢过皇上。”
朱允炆摆了摆手:“是朕没有治理好矿场,忽视了对皇亲的约束,这才导致今日之事,去吧,待朕回京师之后,再传召你。”
张建叩头离去。
朱允炆看了看郭达、郭楠等人,示意汤不平将两人放开,他们在郭家并没有实际参与矿场管理,将他们问罪说不过去。
“走吧,去句容!”
朱允炆心情很沉闷。
矿场的问题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的多,这件事的背后,给自己敲了一个警钟,若是矿场问题不能得到彻底解决,那大明的“矿山起义”是迟早的事。
因为淑妃的关系,骆氏与郭氏打着皇室的幌子管理矿场,现在出了如此多的问题,他们还想继续把持矿场,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问题是,如何管理矿场?
谁待在这个位置上,谁不作恶,谁能一直听话下去?与杨士奇、铁铉商议了一路,也没有一个妥帖的办法。
句容县。
受益于丰富的石灰石矿产,句容一些百姓家也变得殷实许多,加上商队常年往来,造就了句容的繁华。
在城中还没走两条街,就听到了一阵的哭嚎之声,循声而去,只见在巷子深处,有一妇人与两个孩子正在披麻戴孝,痛哭不已。
朱允炆看向郭达、郭楠:“句容百姓家里有人去世,都是对着墙哭的吗?”
两人脸色惨白,连忙摇头。
朱允炆对汤不平吩咐了句,不多时,汤不平买来一卷烧纸,朱允炆拿着烧纸,带汤不平、杨士奇走入巷道,见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暗叹了一口气,俯身说:“我也想凭吊一些人,可否借个火?”
妇人泪眼朦胧地看了看朱允炆,点了点头。
朱允炆打开卷纸,引燃之后,将卷纸丢在墙下,盘坐了下来,权当是烧给死去的矿工了。
妇人疑惑地看了朱允炆几次,待纸已烧成灰烬,才忍不住问:“为何你不哭?”
朱允炆看着灰烬,低声回道:“因为哭丧的人还没到齐,一个人哭丧,可不够。”
妇人擦了擦眼泪,开口道:“你领钱了?”
“领钱?”
朱允炆疑惑地看了看妇人,摇了摇头,说:“我没领钱,有人会给我钱吗?”
妇人起身,咬牙说:“郭家在给钱,一条命一百贯,不让我们闹事,县衙的官差找来几次了,甚至还下了命令,说再敢出去闹事,就把我们赶出句容。可怜我家男人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一百贯一条人命?这个价码可不低啊,郭家竟是如此有钱,你收下钱了?” 朱允炆深吸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郭家的手笔确实大的惊人,要知道洪武年间,一条军士的命,运气好,八贯钱,运气不好,两三贯。即便是朱允炆革新军制,军士阵亡抚恤提升了不少,但也不是一口气拿出一百贯的。在民间,一百贯确实足够买一条命了,男人死了,这些钱也足够妇人将孩子养育成人。
但是,钱买不来人命,也无法等同于人命!
妇人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他们的肮脏钱,我要告状!”
“告状?找县衙?”
朱允炆皱眉。
妇人深深看着朱允炆:“你不是句容人吧?”
“从哪里看出来的?”
“句容人谁不知道县衙和郭家、骆家穿一条裤子!告状去找他们,能有什么结果?我要去京师告状!”
妇人毅然决然,下定了决心。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说:“不妨再等一等吧,去了京师,一时半会你也见不着皇上。”
妇人顿时怒了:“谁找那作恶多端的皇上?若不是他,我家男人会死吗?石灰石矿吃了我家男人,他也是帮凶!”
朱允炆无法反驳,那些矿人的死,确实与自己有关,叹了一口气,问:“那你打算去京师找谁?”
妇人仰头看天:“我听说,这普天之下,敢与皇亲国戚作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宋正臣,一个叫周志新。我打听过了,宋正臣在外地,周志新在京师,我打算找他告状,他一定会帮我的。”
朱允炆点了点头,看来这两人在民间有着不小的名望。
宋正臣不必多说,一个从青州府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面对齐王不屈不挠,坚持斗争,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历练,为人正派,作风清廉,一手干掉了不少地方官吏,前不久还弹劾了在山东的耿炳文,说耿炳文擅自调动卫所之兵,有谋逆之心,吓得耿炳文接连上了三封奏疏解释,一口咬定只调动了九十九个人,绝对没过百,不需要上报。
估计用不了多久,耿炳文就会送来第四封奏疏,还会捎带一封致仕书吧。
周志新更是胆子大的出奇,内阁,国公,抓一个弹劾一个,冷面寒铁的外号不是白得的,百姓喜欢这种人啊。
朱允炆想了想,大明是需要几个未必姓包的“青天”,这两个人不错,可以让他们的影响变得更大一点,派他们多跑跑地方,说不定可以挖出不少案子,也不至于出现句容矿场积压多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