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节(2 / 2)

“朕不喜欢绕弯子,直说吧。”

朱允炆不苟言笑。

张昺正了正衣冠,严肃地说:“臣知说出此事,官位可能不保,但肩负皇恩,不敢不言。北平新都营造需要大量物料,其中以木料、石料、琉璃、金砖等为重中之重。然有官员暗通商人,以次充好,贪污受贿,虽屡屡查出,警告再三,仍不知悔改,害多处建筑不合标尺、设计。”

朱允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意思,有人想给自己弄个豆腐渣工程不成?

中都烂尾,北平豆腐渣,大明浪费如此多人力物力,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

谁有如此大的胆量,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能让堂堂布政使顾虑,想来不是一般人吧,说吧,是哪位藩王?”

朱允炆直接将矛盾对准了藩王。

可出乎意料,张昺却摇了摇头,行礼道:“并非是藩王,而是北平的监工陈一诚。” “陈一诚?”

朱允炆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张昺脸色变得凝重,沉声说:“陈一诚是山东按察使陈瑛之子。”

朱允炆更是不解:“陈瑛为山东按察使,与你北平布政使无关,缘何会顾忌他?这陈一诚若真有不法事,自需按律法与规制惩治,你之顾虑何来?”

张昺脸色有些难看,起身郑重行礼,从袖子中拿出一份文书,高举过头顶,喊道:“皇上,臣弹劾山东按察使陈瑛,构陷官员,常以小过而治大罪,官员害怕不敢言其过。”

朱允炆凝眸,盯着张昺:“看来朕需要看看你这文书了,双喜,接过来吧。”

双喜上前,接过文书转交朱允炆。

朱允炆接过文书,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地目光冷厉起来。

陈瑛按法办事,并无明显过错,但他错就错在,依照的法不是建文时期修改之后的大明律,而是朱元璋时期的大明律兼大诰。

文书中言,曾有一山东商贾吃饭使用银器,被陈瑛得知之后,下令将商贾抓了起来,最后不仅商贾不明不白死在牢里,其家产也被“充公”。

商贾不准使用银器,这是明初时期的礼仪规定,太祖当年制下规矩,玉器只能是皇室使用,一品至五品官员、公侯可使用金银器,六品至九品为银器,并规定商贾、技艺家器皿不许用银器。

可随着建文朝解禁商业,商贾使用银碗、银匙、银杯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师都没听说过有人用这个理由治罪过商贾,你陈瑛竟然用?

种种事例,让人瞠目。

朱允炆拍案呵道:“将此文书发至内阁,命吏部与三法司派官员至山东核查,若查明属实,将陈瑛带至京师问罪!”

张昺默然地低着头。

陈瑛是一个小人,不仅在山东胡乱搞,还将手伸向了北平,甚至还收拢了一些官员充当其矛,动辄就是上书弹劾,有些弹劾送至京师,审查之后确有此事,便会惩处。

但问题是,京师审查通常是东厂、安全局等粗人负责,只在于求证是不是存在这些事,对于这些事的适用法律与条款是否合理并不作判断,以致于出现了不少小事成大事,小错成大罪。

山东官员不敢说,布政使也不敢,万一陈瑛非说自己办公的时候打了瞌睡,晚去衙署几次,早退几次,弹劾至朝廷,说不得就会落得一个“办事不力,撤职查办”的下场。

宁愿得罪君子,也不想得罪小人。

张昺早就看陈瑛不顺眼,他还敢让自家儿子在北平办事,认真负责也就罢了,还敢贪污,以次充好,这怎么行,不借机整你滚,我就不姓张。

朱允炆有些头疼:“朕主天下已是八年,仍有如此官员按太祖大诰治百姓,令人心寒啊。宽仁百姓,不扰百姓,大家都好过日子,就这么难吗?”

张昺知朱允炆体恤百姓,再次进言:“山东百姓众多,若无一得力人处理法司事,百姓恐心有怨气。那里又是白莲教旧地,不可不重教化与安抚。”

朱允炆瞥了一眼张昺:“山东事,朕自会处置。你在北平,可要统揽好民生之事,尤其是移民过去的百姓,是否出现无以生活,困顿潦草之家。百姓是江山之本,爱卿当慎之、爱之。”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盘谷的无力

官场治理难。

虽然朱允炆扩大了都察院,轮换于地方的御史众多,但这些御史往往不敢直接面对高官,更多是弹劾、检举知府、知县乃至主簿、书吏等。

诚然,御史在这几年中办了不少实事,查处了不少贪官污吏,就以建文七年来论,接各地御史文书查证属实撤职地方官员六十八人,贬官一百零二。

这个数字,不可谓不壮观。

监察御史的集体努力,改善了大明基层吏治环境,让大明整体上处在一种相对清明、宽松的环境之下。

可监察御史的存在,并不能杜绝贪腐、酷吏。 随着商业发展,官商勾结的情况愈演愈烈,福建布政使王仲和背后就站着一批商人,其他地方也未必能幸免。

而对于这些隐秘之事,百姓无法听闻,监察御史即便是走访民间,也未必知情。还有类似于陈瑛这种官员,以洪武律法治理建文百姓,这就有点荒唐了,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传解缙、杨士奇、蹇义。”

武英殿传出声音,随后是内侍匆匆的脚步声。

盛夏暑热。

烈日悬在头顶,浑似烤炉,直让人难以忍受,风里面夹杂着热气,呼吸一口都觉得闷。

一个头戴帷帽的中年人骑着毛驴,优哉游哉地晃在街道之上,毛驴嘿叱嘿叱地喘息着,似在埋怨身上不轻的家伙。

中城,胭脂轩。

中年人瞥了一眼铺子之中,来来往往全是女子,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路过之后转入一条巷道,见无人注意,便下了毛驴,将帷帽丢给门口之人,又换了外衣,随后走入后院,而门口接应之人则骑着毛驴晃悠出了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