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很简单,朝廷举办大型灯会需要很多钱,这笔钱可不是几千两、几万两能办得下来的,少说也是十万两起步。
户部不愿意出这笔钱,认为华而不实,毫无意义,还容易制造歌舞升平的假象。
但最终,朱允炆批准了胡濙的奏疏。
在朱允炆看来,大明百姓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枯燥,平日里娱乐活动就那么几样,看戏听书,斗物逛秦淮河,士人等还能吟诵下风花雪月,还创造不出几个有唐宋风采的大作。
忙碌一年又一年,元宵节热闹了几次,但总不够大气、不够气派,也不够吸引人。
胡濙有一点是说对了的,办一个灯会,确实有助于凝聚大明子民的共识,这个共识,就是天下一家,团结和平,生为大明子民应该自豪的共识。
后世的春晚节目,其意义还真不是几场歌舞,几个笑话,几个段子,笑呵笑呵了事,而是旨在打造一种文化符号,通过这种符号,连接无数人,形成一个团圆、团结的大集体,它凭借着文化符号,打造了普遍的文化共识、认识共识,这才是最宝贵的价值所在。
建文朝迎来第九个年头了,是时候考虑凝聚民心、提升民族自豪感了。眼下朝廷并不缺钱,后宫也不缺钱,不需要动用国库,后宫就完全承担了。
灯会筹备期超过半年,动用宫廷匠人与民间匠人五百余,终于准备妥当。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广西土司闹了事,许多人都猜测朝廷会不会取消灯,毕竟“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京师犹歌舞”这种事不太好看。
朱允炆并没有取消,反而是大张旗鼓,将京师大型灯会的消息早早挂在了建文报上,苏杭等地的商人、大户听闻之后,纷纷启程前往京师,参与第一次朝廷举办的大型灯会。 元宵赏灯,据说始于汉代祭祀太乙。
《史记》记载: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乙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
也就是在正月的第一个辛日祭拜太乙,人们在祭拜之时,以“举明灯”来纪念太乙(商汤)当年自焚祭天为人们祈雨的行为,后来这种习俗演变成了元宵节赏灯。
最初的元宵节,大致是一群人举着火把在田间游走,其意义就是以火来祈雨驱虫,祈求五谷丰登。元宵节的火,来源于太乙焚身祈雨之火,故此也有以避灾祈福、天官赐福的深意。
后来,元宵赏灯变得丰富多彩,也才有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绝美描述。
朱允炆并没有将灯会地点选在午门,而是选在了莫愁湖。
转眼间到了元宵节这一日,莫愁湖附近早已是人山人海,商人闻讯更是提早购置了户部专门划出的摊位,摆上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沿莫愁湖十里,人来人往,擦肩接踵。
无论是京师百姓,匠人,还是商贾、学子,亦或是富家子弟,官宦之家,勋贵之后,都不愿错过这场开国以来的首次大型灯会盛典。
谦谦君子,窈窕淑女,宝马香车,软语浅笑。
这家女子看中了某位公子,也敢在这一日上前问一句“少年郎,可有婚配否”的惊世之言,那位公子钟情于婀娜女子,也能上前行礼,极有礼貌地说:“可否愿与小生共赏花灯?”
老人们小心走着,脸上满是笑意,东看看,西瞧瞧,然后拍着孙子的后脑袋说:“你生在了好年景啊,爷爷六十年不曾见如此繁华。”
孙子哪里管什么六十年,只想要六十文宝钞,买点好吃的。
商人在大力促销,挂起的招子上更是写着惹人的字眼,像是猜灯谜销售,“猜中则免,不中则七成”,还出现了捆绑销售,男人买一套成衣送一套胭脂妆奁,女人买一套成衣送一套笔墨纸砚,虽说价高了不少,但总比两套分开买便宜多了。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至申末,天色渐黑,湖畔周围并没有灯火,只有一轮明月。
莫愁湖,胜棋楼。
皇室子孙、勋爵、内阁辅臣、五府都督、六部九卿、都察院、翰林院等官员,已是登楼而待。后宫太后、皇后、宾妃、长公主、公主与命妇,则穿着诰服登上了胜棋楼西侧的郁金堂。低品的官员没有资格上楼,只能站在莫愁湖边的小台子上。
酉时一刻,内侍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朱允炆身着绯红色常服,在内侍簇拥与安全局护卫下,踩着矫健的步伐登上了胜棋楼,众人连忙行礼。
一声平身后,众人落座。
朱允炆见莫愁湖畔早已准备妥当,天已黑起,便对内侍点了点头。
内侍会意,走至栏杆前,气沉丹田,调动所有的力气朝外喊了一声:“开灯……”
声音传开,沿着湖水荡漾四周。
时间似在这一瞬停了下来,转眼之间,鼓声大作,随后便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原本只有月光清照的莫愁湖畔,顿时喷射出无数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朱允炆起身走至栏杆处,看向莫愁湖,湖中扎起的高台上,有一座气势磅礴的鳌山灯,山灯之上,更是点缀着无数繁星,随风微动,浑似星河运转。
而在莫愁湖东西两侧,灯火渐次升起,目光看到哪里,哪里就升起灯火,如同花火的浪,不断涌向前,曲折逶迤中,走向南岸,形成了一条环形的灯街。
远观开灯,极是壮观。
“父皇,父皇……”
朱文奎指着灯街,很想融入其中。 朱允炆欣然点头,带众人下了胜棋楼,与马恩慧等人一起涌入灯街。
“朕听闻为了这场花灯,耗费了十几万钱钞,这钱都花在了何处?”
朱允炆看向御用监的王钺。
王钺连忙解释:“皇上,这些灯看远看区别不大,但近看却是不同。这里有杭州皮绢灯。滇南料丝灯、闽中珠灯等十余种,灯的花样更是繁杂,看,这座灯是老子花样,这座则是钟馗追鬼,那座是刘海戏蟾,还有禽虫设计,更有奇巧的花灯……”
杨士奇看着饶有兴趣的夏元吉,低声问:“朝廷要办灯会,你肉疼。缘何此时如此悠哉?”
夏元吉瞥了一眼杨士奇:“没花户部的钱,我自是高兴。”
杨士奇环顾周围的美景,转而说:“去年夏粮、秋粮丰收,各地粮仓多满,想来户部里面的钱钞也满了吧。今年是否能多支取一些给社学,总要夯实基础,才能谈文教,启发民智,明白是非,便于管控。”
夏元吉皱眉:“文教几年来,哪一年支出少了?今年再增加,明年再增加,用不了五年,就要超出官吏俸禄支出了。”
“超过就超过,有什么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