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节(2 / 2)

建文十年二月,朝廷财政预算大力倾斜基础建设、水利建设,户部以史无前例的五百万两钱钞预算,力求彻底改变频繁旱涝之地的灾害问题,并命宋礼巡视北方诸多河道,进行清淤、修河、疏浚等安排。

在瓜分好朝廷预算之后半个月,朱允炆招来了朱文奎、解缙、杨士奇,拉着朱文奎叮嘱道:“大明国大,久居京师必有蒙蔽。朕打算微服民间,由你坐镇武英殿处理政务,内阁辅佐。遇事不决,询问两位先生。若是军国大事,当召兵部、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兼送安全局,密报于朕。”

朱文奎很是担忧:“父皇,白莲匪徒尚未落网,一旦行踪泄露……”

解缙与杨士奇也不建议朱允炆此时微服民间。

奈何朱允炆主意已定,拍板道:“若御史与官员都敢言说实情,朕也不需要微服私访了。不出去走走,怎知朝廷施策是否妥当,百姓疾苦?你们是朝廷重臣,应知晓一个道理,大明要想万民小康,国盛民强,必须了解民情、民意。拍脑袋的决策,只能成为不食肉糜的专家啊……”

专家?

什么是专家?

解缙、杨士奇满是疑惑,朱文奎却已是握紧了拳头。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曲《伤逝》

朱允炆渴望去民间,因为朝廷所有的施政与方略,都落在民间。 百姓生活的是悲是喜,是沉重还是轻松,对朝廷政策是抵抗还是配合,御史们奏报语焉不详,在他们眼里,只要是稳定,没大乱子,日子能过,这就是好地,一封封粉饰太平地奏折送至京师,后来有爆出诸多问题的不在少数。

一些御史勾结地方官吏,文过饰非,欺压百姓,也是零星出现。对于建文朝而言,官场治理地根,并不在京官身上,而是在地方官。

自建文四年开始北巡,建文五年返回京师算,朱允炆已经有近五年时间没有深入民间,察访民情了。

虽说在京师中,朱允炆时不时微服而行,但归根到底,金陵是城市,它地产业结构、生活方式、收入等等并不具备普遍代表性。只看京师繁华,就以为大明盛世了,那是以偏概全,管中窥豹。

解缙、杨士奇都没有问朱允炆要去哪里,朱允炆地行踪不知道最好,有安全局、侦察兵暗中保护,安全不会有问题。

这一日宫内传出消息,建文皇帝骑马摔了一脚,伤了骨头,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下旨由太子朱文奎暂住武英殿处理政务,内阁大臣辅佐,太子与内阁拿不定主意的,再交皇上处置。

众多官员担忧不已,纷纷上奏疏问安,六部尚书求见,却被内侍给挡了回去,只准内阁大臣入了内。

解缙、杨士奇与太医一起出宫,告诉百官,皇上无碍,只是需要静养,大家该坐堂的去坐堂,该喝茶的去喝茶,都散了吧。

在这一日黄昏,汤不平、顾云化作马夫在明,索靖、房崇在暗,护卫着朱允炆离开了金陵城。

朱允炆这一次出行并没有带朝廷重臣,解缙、杨士奇留给了太子,铁铉、杨荣、徐辉祖等人还需处理军务事宜,夏元吉很忙,其他人也不轻松,索性只带了舍人黄淮随在左右。

几乎在同一天,金陵不远,长江北岸的浦子口迎来了一批商人。

对于一个重要的渡口而言,商人往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加上这些人张口闭口都是买卖,并没有人留意。

白依依乔装打扮为一书生随从,跟在赵九一旁上岸。

赵九回头看了看江边停泊的众多船只,对白依依说:“杨五山让我们好等啊。”

白依依苦笑一声:“京师盘查得紧,他小心点也属正常,就是不知六指先生是否已经到了。”

赵九转过身,走了几步,眯着眼看了看一旁木桩,见木桩三寸以下出现了几道粗糙的痕迹,似是绳缆勒过,走了过去,说:“人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白依依瞥了一眼木桩,嘴角微微一笑。

对于阴兵中千奇百怪的接头标记,白依依知晓的只有寥寥几种。但自从刘伯完、彭与明等人出事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自浦子口上岸,向北不到二百步就是热闹的街道,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又以酒楼、茶楼、客栈、货物批发等为主。

几乎走穿了街道,赵九、白依依才在一家吉祥茶楼停下脚步,看了看墙上若有若无的标记,赵九转身走向了茶楼对面的福源客栈。

要了两间临街的房,赵九、白依依暂住了下来。天黑之后,茶楼上多了一红衣女子,弹奏着古筝,幽怨的声音伴随着茶香飘散至街道上。

赵九、白依依站在客栈房间的窗户后面,透着小小的缝隙观察着茶楼。

白依依听着曲调,缓缓唱了起来:“染白一为黑,焚木尽成灰。念我室中人,逝去亦不回……”

赵九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变得尤是悲伤,附和着唱着“斯人既已矣,触物但伤摧。单居移时节,泣涕抚婴孩……”

白依依眼睛有些红润,那古筝的旋律似将人带回到了不堪回首的梦魇之中,又如曲调中所唱“梦想忽如睹,惊起复徘徊”,让人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直至“绕屋生蒿莱”,才在冰冷的孤独中清醒过来。

赵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叹息道:“六指先生在召我们,去见见他吧。”

白依依点头。

一曲《伤逝》,让人悲伤。

赵九下了客栈,与白依依一起走入茶楼,上至二楼,看着弹奏古筝的红衣女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走了过去。

红衣女子似有所感,双手轻抚琴弦,看向赵九与白依依,莞尔一笑:“两位可是想要听曲,一曲二十文。” 赵九坐了下来,白依依走近红衣女子,拿出五十文宝钞,递了过去:“我们要听曲,可你弹的就算了,让你家先生来吧。”

红衣女子接过宝钞,款款行礼,起身离开。不久之后,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中年人有三十七八,一身书生气,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脸稍瘦,眉头上有块伤疤,柳叶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透着狡黠的眼,左眼角处有一块黑痣。

白依依将目光看向来人的左手,左手却隐在袖子之中,直至赵九、白依依起身时,才露出了左手,左手只剩下了一根完整的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都被切断。

别看此人只有六根手指,自称六指先生,温文尔雅,没有半点伤害,但赵九对此人却颇是忌惮,就连白依依也凝重以待。

李六指坐了下来,右手抬起,滚拂琴弦,摇了摇头对赵九、白依依说:“残缺之人,谈不出琴曲,倒是可以畅谈古与今与,不过,是不是人少了一些?”

赵九深深看着李六指,轻声说:“那个人也应该到了这浦子口,只不过尚未现身,但无论如何,今晚他会来。”

李六指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白依依,微微皱眉。

赵九叹了一口气,介绍道:“她就是白依依。”

李六指微微眯起眼,定睛看着白依依:“愁绪比遥峰,依依千万重。原是依依姑娘,久仰大名,只可惜公子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