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近,行则远。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扎兰屋的商队终于抵达乌鲁木齐城西,还没到城门百步,就有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尊敬的商人,我是大明西疆乌鲁木齐城课税司官员林现,见你们携带货物较多,可否需要帮助?”
林现操着一口流利的察合台语。
扎兰屋礼貌地说:“我们初来乍到,并不了解交易事宜,还请介绍一二。”
林现看了看扎兰屋携带的货物,笑着说:“敢问商人,你们是打算在乌鲁木齐出手货物,还是想要前往关内?”
“有何区别?”
扎兰屋感兴趣地问。
林现耐心地介绍着:“若在此处出手货物,马匹可以走东城,那里有专门的马市,其他货物可运至城内,租赁摊位售卖。若想要前往关内,暂留此处休息数日,售卖部分货物,可使用大明专门营造的仓库、马厩,仓库免费使用七日,七日后手取一定费用,马厩免费使用,只不过照料支出需要你们负责……”
扎兰屋认真地听着。 大明官员介绍得很仔细,在乌鲁木齐出手货物可获利大致多少,若前往关内获利大致多少,各处税状况,哪座城可以购置到哪类上等货物等等。
扎兰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商队,这群人已经很疲惫了,加上是第一次来大明做买卖,都想着赚一笔钱早点回去,继续前往更遥远的河西、乃至大明京师,着实有些困难。
“我们想在此处售卖货物。”
扎兰屋准备先做成这一笔买卖,纯粹当铺路了,回头再深入大明。
林现欣喜地招呼来一名军士,安排道:“他们希望在这里售卖马匹,你负责带路,做好引导,不可怠慢。”
军士答应。
扎兰屋安排史守素去贩马,拿起一本册子,对林现说:“我看这册子上说,无论是哪里的商人抵达乌鲁木齐城,都需要去天山英烈碑广场,是这样吗?”
林现收敛了笑意,肃然道:“这一片土地的安宁、繁荣,都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所有英雄都应被铭记。虽说商人去天山英烈碑广场并非朝廷强制规定,但乌鲁木齐城欢迎一切尊重英烈的商人。”
扎兰屋凝重地点头:“英雄不应遗忘,大明是一个伟大的国度。走,我们去天山英烈碑广场!”
林现目送扎兰屋等人离去。
周忱走了过来,对搓着脸的林现说:“大规模的商队越来越多,丝绸之路总算有了样子。”
林现端起茶壶,润了润嗓子:“汉唐时期,驼铃不断,商队连绵。可你看看远处,这驼铃声还是断了的,商队也没连绵,要我说,咱们距离真正的丝路繁荣差得还很远。”
周忱哈哈大笑,拍了拍林现的肩膀:“看来你的野心足够大啊,怎么,不想回京师了?”
林现摇了摇头:“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咱想的是立下功劳,回到朝廷混十年,当个侍郎、尚书什么的。可在这里呆久了才发现,与其待在京师,还不如待在这里。从荒凉,到有生气,再到繁华,可都是我们一手打造出来的,这座城,这条路,有了我们的生命,离不开了啊。”
周忱背着双手看向远处。
何尝不是这样。
去年年底,朝廷就发来嘉奖文书,并调林现、黄本固等七十二名官员返京,另有任用。
可这些人不想离开了,包括自己在内。
这里的生活虽不如京师繁华,但这里有天山的壮美,沙漠的凄凉,坎儿井的辉煌,有苍鹰骏马驰骋,有骆驼商队往来,有各色各样的人,带来远方或好或坏的消息……
离不开了。
周忱清楚,自己的命运与西疆、与丝路紧密连接在了一起,回到京师会毁掉自己,而留在这里,将成就自己。
“那就让我们一起留下,让丝绸之路成为连通东西的通道。”
周忱坚定地说。
林现挺直胸膛:“如此方不负此生。”
如今的西疆省整体太平,去年闹事的只有两起,还想跑山里打游击,结果被卫所军士追到山里,全都跳了崖。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闹事了,这里的回回人、各色人种都看清楚了,老老实实臣服大明,大家都好,非要闹事,那大明杀起人来是不眨眼的。
“你听说了吧,晋商与徽商似乎有了冲突。”
周忱对林现说。
林现手搭凉棚看向远方,平和地说:“这件事上,晋商确实贪心了。他们明明知道羊毛只能从瓦剌这里购置,就因为自己多跑了路,不能从山西出关,就想要压瓦剌的羊毛价,破坏了规矩,让徽商抢了买卖,晋商损失惨重,可谓活该。”
周忱也有些惋惜。 常百业确实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可他手下的掌柜并不如他一样出色,为了点小利,折损了瓦剌的羊毛生意,这对常家而言损失可不小。
倒是沈一元,为了促成这一笔买卖,不惜涉险直接前往瓦剌大本营,与马哈木等人谈笑风生。如今瓦剌羊毛全入徽商之手,晋商全面败退,晋商与徽商的激烈竞争将会走上明面。
“若常百业真的重视草原利益,他就应该亲自到西疆省,这是他修复与瓦剌关系的唯一办法。”
周忱开口。
林现耸了耸肩:“若他真来了,倒是好事。商业垄断,也意味着利润垄断。晋商、徽商哪一家变得太强都不符合朝廷利益。”
“来商队了,我去迎接,你回布政使司一趟吧。”
周忱见远处有商队来,整理着衣冠。
“去布政使司干嘛?”
林现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