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经过革新,比洪武朝时好太多了,起码不会因为说错话被砍掉脑袋示众,也不会因为没有回答出来问题被打屁股,哪怕是奔丧回家,朝廷也不会规定三十日必须返回,返回不了就给你办丧。
可问题是,制度宽松了,治学却丝毫没有放松。
数学、杂学等进入国子监没多久,无论是教授、博士,还是分院院长、司业、祭酒等,都眼盯着第一批监生,看看自己的努力,到底能不能出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就如同种庄稼的农夫,期待着丰收。
可想要丰收,那就需要除草、施肥、治病……
杨士奇雷厉风行,一切按规章办事,不管你是狗尾巴草的朱高煦,还是牛筋草的各位大臣之后,该拔的时候,绝不客气。
现在草除个差不多了,也该施肥与治病了,于是,什么懒惰、偷奸耍滑,缺乏上进心、缺乏进取心……都被杨士奇狠狠治了几茬。
而杨士奇最为人痛恨的一点,那就是打扫教室的惩罚。
按理说,扫个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问题是,杨士奇不走寻常路,罚扫教室不是在下学、人走室空之后,而是在上课之前,一群人站在窗户外面围观。
朱高炽不是朱高煦,围观神马的丝毫没作用,脸皮厚则无敌嘛,可朱高炽是个腼腆又有些内向的胖子,他要脸,很要脸。
可问题是,数学不好学啊……
掌握阿拉伯数字容易,简单的加减容易,可那些乘除运算,大位数计算,实在是太过烧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公式,更是令人头疼。
虽然在儒学上,朱高炽经常拿高分,作为正面人物,可是在数学上,那就是倒数级的。
朱高炽收拾利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朱济熺问道:“昨日傍晚晋王府宦官寻你,可是有什么发财的好事?”
朱济熺叹了一口气,道:“哪里的事,只不过两个老宦官身体不适,想要寻根,我便答应了。”
朱高炽微微点头,称赞道:“人老了,就应该让他们回去好好修养。这些人虽身体有所残缺,无法享受天伦,但毕竟伺候王府一辈子了,临终前也应该给他们个好结果。”
朱济熺赞同道:“这倒是,只不过府里老宦官越来越少,总也不是个法子。”
朱允熥夹着两本书,插了一句:“想要宦官还不容易,只不过需要点钱财罢了。”
“哦,计将安出?”
朱济熺连忙问道。
朱允熥侧身指了指西南方向,道:“听闻那里会在不久之后,送一批奴隶进入苏杭与京师等地,其中不乏年轻之人,只需要一道宫刑,便可进入王府伺候。”
朱高炽皱着眉头,并没有出声反驳。
朱济熺喜上眉梢,道:“好,很好。”
学堂之中,每个人都在伏案作答,有博士监考,一旦发现作弊或交头接耳者,少不了一顿戒尺。
杨士奇站在窗外审视了一番,便与司业李-志刚离开学堂,登高远眺,千家万户,尽入眼底。
“待夏考之后,由你来负责核验成绩。”
杨士奇严肃地说道。
李-志刚有些惊讶,核验成绩一向都是杨士奇亲手抓的,尤其是儒学,其成绩是高是低,取决于文章好坏,而文章好坏,则取决于审阅之人的判断。
大明不是没出现过一张试卷,一个监考官认为是垃圾,应丢到垃圾堆里再踩上几脚,另外一个监考官却认为乃是奇文,需要给第一名。
去年冬考时,骆冠英便写了一篇文章,主张农商并重,结果无法判卷不说,还引起了一场规模很大的辩论。
辩论开了一天,也没分出一个结果来,虽然谁都有各自的道理,但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而旁听的朱允炆并没有针对这次辩论给出最终的评价,也没有定下农商并重的基调,只是鼓励国子监以理服人,以事服人,并认为可以将农商关系作为国子监的研究课题,看看有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现在该题已成学院第一难题,谁若是解开,可以赢得直接授予官职的奖励。
李-志刚很担心今年夏考再出个“骆冠英”第二,那以自己的本事,未必能处理的好啊。
“祭酒大人,下官经验浅薄……”
李-志刚想要推辞。
杨士奇打断了李-志刚,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经验浅薄,才更应该多加历练。此事就这样办了,对了,夏考之后便是暑假,每个学院都需要分好小组,做好相应调查,告诉那些监生们,谁若是完不成,秋日来时,百花残,他们也残!”
李-志刚打了个哆嗦,杨士奇如此说,肯定会如此做的……
“那,那,那不是皇上吗?”
李-志刚看着远处走来的两人,不由瞪大眼。
杨士奇凝眸看去,只见朱允炆正带着顾三审在闲逛,连忙拍了下发呆的李-志刚,道:“迎驾!”
自高处而下,匆匆跑去。
朱允炆正在听顾三审的汇报,待听到确系前尚服吕珊已是跳崖,毙命多日,还留下了一封遗书时,不由问道:“找出真正死因没有?”
顾三审突然愣住,这个时候不应该问问遗书的内容吗?
朱允炆看着出神的顾三审,笑道:“你总不能告诉朕,吕珊匆匆离开宫中,然后找了一个悬崖,写好遗书,跳崖自尽吧?她若真想死,宫里白绫多的是。那封遗书,纵不是他人代笔,也是被逼所写,当不得真。”
顾三审佩服地看着朱允炆,道:“皇上真乃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大明有如此明君,定能国运隆昌……呃,经过仵作调查,在吕珊颈后脊柱发现了一根刺入体内的银针,可以证实,吕珊之死绝非自杀。”
朱允炆收回了犀利的目光,警告道:“朝中大臣阿谀奉承也就罢了,你就不需要了吧。安全局就没查查,是谁惯用这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