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是富饶之地,哪怕是遭了灾,底子毕竟还在,哪怕啥都没有了,两年之后必会再次繁华。可凤阳府是个什么地方?
对比苏杭,说它是穷乡僻壤毫不为过啊!哪怕是给他五十年一百年,也不可能富比苏州、松江府等地。
常百业正在与侯浅浅商议在苏州、松江府等地开设什么店铺,开多少家为上,常晋掌柜敲门走了进来,送上一份信,道:“东家,这是吉安府佟掌柜送来的信,似是话中有话。”
常百业接过之后,展开看了看,然后交给侯浅浅。
侯浅浅看过一遍,为蹙眉心,念道:“夫君,佟掌柜这一句‘粮草堆积如山,军兵守备,严禁靠近,日日收粮,从不出粜,自广信、抚州、吉安等地途中多见之,甚是怪异’,怕是有所意指。”
常百业打开扇子,给侯浅浅送着风,道:“军兵守备,说明这批粮食是朝廷卫所军粮,而非是地方赈济粮,也不是商人粮库。堆积如山,依旧日日收粮,从不出粜,可见这批粮食需要很多人才能吃得下。八叔,我记得朝廷在吉安府设了一个大型粮仓。”
常晋点头,道:“朝廷设八大粮仓,其中是有吉安仓。不过佟掌柜信中所言,不像是吉安仓,更像是一个临时仓库,没修筑围墙,只修筑了寨墙。”
侯浅浅仔细看了看信,指出了一处重点:“自广信、抚州、吉安等地途中多见之,朝廷设置八大粮仓,可没有广信与抚州。”
常百业转身从桌案上拿出了一份舆图,指了指广信、抚州、吉安等地,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侯浅浅盯着舆图,道:“这三地,似乎在一条线上。”
常百业示意常晋退下,然后关了门,对侯浅浅道:“这件事怕是了不得,若是我没有猜错,大明怕是要打仗了。”
“什么?”
侯浅浅惊讶地看着常百业。
打仗?
眼下凤阳大旱,浙西大涝,朝廷哪里还有力气去打架,再说了,江西这一片地也没敌人啊。
常百业指了指佟掌柜的信:“佟掌柜是常家的老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你看看,佟掌柜写的是粮草,不是粮食,又有军兵守备,定是军粮无疑。”
“就算是有军粮,也未必会打仗,或许只是储备地方,以备不测。”
侯浅浅直言。
常百业笑了笑,指着舆图:“你看清楚,这些军粮设在江西,江西安定,没有一地有叛乱,要储备地方,也应该储备到京师及其周围去,比如扬州、镇江等地。”
侯浅浅看不明白:“那你说,朝廷为什么在这里储备军粮?”
常百业将手指按在舆图的京师方向,然后缓缓向左下移动,点在了宁国、徽州位置上,再向下,又点在了饶州、广信、抚州、吉安等地,手指没停,直指左下,点在了赣州、韶州,最后落在了浔州、南宁!
“如果找人去问,我相信在这些点上,一定也会有大批粮草!”
常百业严肃地说。
侯浅浅盯着南宁的位置,目光微微向下移,那就是思明府,再向下,就是安南国!如此清晰的一条线若当真存在的话,那战争的对象已是不言而喻。
“你是说……”
侯浅浅看了看门口方向,压低声音:“大明要对安南用兵了?可是我听说,安南国乞求投降,让出王位,朝廷送那陈天平回安南,事情已经结了啊。”
常百业皱眉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朝廷送陈天平回安南是一月中旬的事,可眼下已是五月下旬,至今没传来陈天平回安南继承王位的消息,四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侯浅浅猜测:“兴许是途中生了病,修养了一段时间。”
常百业看了一眼侯浅浅,笑道:“就算是他病了,此时也应该到了广西。依我说,安南乞降未必是真,朝廷送陈天平回国,未必会顺利。浅浅,你没见过建文皇帝,你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天子。”
侯浅浅莞尔一笑,起身倒了一杯凉茶,端给常百业:“都说他是个仁君,爱惜百姓,甚惜民力。不过再我看来,他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大胆。”
“大胆?”
常百业抬动眉头。
侯浅浅咯咯笑过,自信地说:“若非大胆,怎会做出如此多违背祖制的事?若非大胆,怎么会在齐王造反时,还优哉游哉地留在杭州?若非大胆,怎会让燕王、宁王在北地与北元起了战事?”
常百业连连拍手,称赞侯浅浅的见识,之后折扇一收,道:“不过大胆可不能说明他的一切,我见过他,他的眼眸极是犀利,似乎能看穿人心,他的见识极是广博,无论是商道的伎俩,还是匠人的手艺,军人的战术,百姓的生存之道,他似乎都信手拈来!”
侯浅浅沉默了,这些事好像都是事实。
被列为军事用品的医用纱布与酒精偶尔会流入贵族手中,常家有幸也买来三箱,听说创造者就是朱允炆,而新式炉子,纯澈的玻璃,放大镜,羊毛衣……这些的背后,都有着朱允炆的影子,甚至有传言二炮局的火器改良效果奇大,在关外迫降朵颜卫时发挥了巨大作用,而二炮局又是朱允炆一手设置的……
他是大明的君主,又不像是一个单纯的皇帝,没有老老实实在奉天殿办公,而是时不时捯饬出来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又被百姓接受,在很多场合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常百业对侯浅浅认真说道:“叔曾评价建文皇帝,深不可测。我对其的认识是,雄才大略!”
“所以?”
侯浅浅眼若星眸。
常百业拿起舆图:“所以,他做一些事来证明自己是雄才大略的君主。从这里的消息可以看出,朝廷准备这一战,恐怕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侯浅浅问道:“若与安南开战,总需要一个理由吧?”
常百业尚未说话,侯浅浅就叹了一口气,感慨着:“陈天平是吧,这个可怜的人……”
“其实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常百业双手支撑在桌案上,盯着舆图上的安南位置。
“你不会是在打安南的主意吧?不行,那里太过危险,没有伙计会跟着去的。”
侯浅浅当即拒绝。
常百业笑着问:“沈一元为何敢去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