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面具的姜洄双目紧闭,感觉到祁桓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她轻轻一颤。
“他们已经走了。”
姜洄呼吸紊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方才那古怪的景象不见了,她抬起头,看到祁桓染血的左肩,还有他身后一弯纤月。
姜洄松了口气,但面具下的神色却更加凝重。
她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左眼看到的,是三年后的景象,眼中的景象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晃动不定,甚至有几个瞬间是漆黑的。此刻冷静下来,她细细回想,那感觉就像她透过另一只眼睛在张望,那景象的晃动与黑暗,是因为那人在转头,眨眼。
一眼看着现在,一眼看着未来……
姜洄怔怔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左眼。
难道……三年后也有一个人,正透过自己右眼看着现在?
于她而言,是回到了三年前。
那么三年前的那个“姜洄”呢……
——她去到了未来,她此刻正在自己的身体内!
一股凉意将她的神魂都冻住了,冷汗不知不觉渗出,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所以,玄镜问她那个问题——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那时听到这个问题,姜洄只觉得惊惧,为何它会这么问,而她又该如何作答?
思虑片刻,她只能回答——
“在死之前,我是个活人。”
玄镜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也呆住了。
她承认自己钻了问题的漏洞,毕竟玄镜的问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限制。
她侥幸逃过了一劫,然而离开之时,她听到背后传来玄镜阴沉的声音。
“我看不到你的神魂。”
直到现在,姜洄终于明白玄镜为何这么说,因为真正属于这个姜洄的神魂并不在此处,于这个世间而言,她是一缕不应该存在的孤魂。
掌心的刺痛将姜洄的思绪拉回,她轻皱眉头,微曲五指,看到掌心的伤口,是方才摔倒时在砂石地上挫伤,细嫩的肌肤布满了细小的伤口,粗粝的砂石还粘在血肉之上。
“郡主,我们先离开这里。前面不远就是读头,可以在河边清洗一下伤口。”祁桓说道。
姜洄环视四周,夜幕垂落,这里离鬼市有一段距离,但是沿着河流朝上游走便能到达阴阳渡。
“走吧。”姜洄点点头。
话音刚落,便看到祁桓背对着自己半跪了下来,她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要背自己。
“不必了。”姜洄越过他朝前走去。
方才是因为视线有碍,看不清路,她才让祁桓抱着躲避鬼面人。若非如此,她实在不愿意与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祁桓的目光看向姜洄单薄的背影,一丝不解掠过双眸,但没有迟疑,他立刻便起身跟上。 待越过阴阳渡,看到荒村,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在上游处找了个地方清洗伤口。
这个地方人迹罕至,上游的水也十分清澈,只是稍显冰冷。姜洄皱着眉头,忍着疼用流水冲洗去掌上的砂石与污血。待伤口清洗完毕,便打算撕下一块布料用来包扎伤处,只是她右手受了伤,只用左手便使不上劲。
横里伸来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攥住了她袖口的两侧,稍一用力,便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祁桓半跪在姜洄身前,取下撕下的布帛置于膝上,又轻轻将她的右手摊开在柔软干净的棉布上,仔细地一圈圈缠绕住伤口。
姜洄一开始有些抗拒,右手僵硬,但慢慢也放松了下来,冷着眼俯视祁桓。
他微低着头为她包扎伤口,月光从上方洒落,映亮了他的面容,甚至连纤长的睫羽都根根分明,高挺的鼻峰投下起伏的阴影,薄唇似是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
姜洄很难不想起三年后的他,面容未变,但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祁司卿孤僻冷傲,高深莫测,而奴隶祁桓,却是一个沉静之人,看起来忠诚而英勇。
晚风轻送,她嗅到了祁桓身上的血腥味,这才发现他的黑衣颜色深了一块,左肩处有一道缺口。
“你刚才受伤了。”姜洄的目光盯着伤处。
“一点轻伤。”祁桓专注地包扎伤口,头也没抬地回道。
“是刀伤。”她想起有一个鬼面人是使飞刀的,伸出完好的左手去碰触祁桓的左肩,指腹感觉到了温热与濡湿。
“郡主当心弄脏了手。”祁桓呼吸微窒。
姜洄看着他的伤口,失神地想——自己当时也是伤在了这个地方吧。她是想对着心口扎下去,但被胸骨抵住,偏了方向,应该没有刺中心脏。
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三年后的自己没有死成。
她当时看到的是自己的房间,从视线来看,应该是躺在床上。
命运真是可笑,她为了杀他,刺了自己一刀,而他为了救她,也身受一刀,恰恰在同一个地方。
甚至两拨人都是她安排的。
在不速楼时,她向老者提了个要求,派人追杀她。老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识趣没有多问。
姜洄总是会想起祁桓背主之事,她无法相信他,三日后的寿宴对她来说十分重要,若要带上祁桓,她必须再试探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