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是曾老闆慷慨惠赠,昔日扬州忘春院的魁首,名叫绣嫣,十五岁名动全城,色艺双绝,大才子江葵还给她作过诗呢…”沉荣舟笑眉笑眼地介绍道。
“居然是她啊,当年可有好多人喜欢她呢,此女天真烂漫,嫵媚可爱,唯一的缺憾是,腹中没有文墨……” “歌女嘛,又不考状元,读书有什么用?若论熟读经史,那还得看沉夫人,是不是?哈哈哈…”
沉荣舟未置可否。
客人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即打了自己的嘴说:“瞧我说的,怎么能把歌女和嫂夫人相提并论?沉老爷莫怪罪,是我一时嘴快,绝没有不尊重嫂夫人的意思……”
沉荣舟看了吴玉霜一眼,本以为她会不大高兴。吴玉霜出身书香门第,从小饱读诗书,性情高傲,与商人对比尚且不屑,更何况是跟身份低微的歌女相比。
没想到,吴玉霜的脸上却十分平静:“歌女如何,命妇又如何,百年后都是一把灰。我读的不过是纸上的书,绣嫣读的却是岁月鐫刻的无字书,她读的比我多。”
沉荣舟微微发愣,打趣道:“你和嫣儿的关係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吴玉霜说:“你走后。”
“哈哈…”沉荣舟笑起来。
有人欣羡道:“哎呀,看来沉老兄不在家,家宅安寧不少啊,还是嫂夫人能容人、有气度,不像我家那位,我离家一个月,小妾被她弄死了,尸体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呀…”
又是一阵男人们的鬨笑,彷彿死的是一隻动物。
吴玉霜觉得吵闹,只望着台上弹琴歌唱的绣嫣。
绣嫣抱着琵琶,高坐华台,唱一曲李商隐的《赠荷花》: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歌声看似肆意而轻巧,如同月光下追逐微风而去的浅银冰綃,又像是仲夏浓红花底落下的如醇酒般的清露,令人闻之神驰心荡。
这是无可挑剔的、极具女子之美的歌声,吴玉霜知道,绣嫣为这歌声付出了多少锤鍊和辛苦。
绣嫣边唱边望着台下,浅桃色的红粉如云雾一般托着眼尾,眉毛画得秀长,黛青发纱将她那双浓黑的美丽的眼睛遮住一半,显得更加神秘。
她只望着吴玉霜的眼睛,四目之间有情丝牵系。
吴玉霜曾经近近看过绣嫣的眼睛,胸口贴着胸口的时候,她看见绣嫣的眼睛里有许多红血丝,浑浊的迷离的,是从小就一直在上妆造成的,彷彿眼睛里都侵染了胭脂粉,不过远看的时候都看不出来了,只看见纤长的眼形,漆黑的睫毛,柔美的笑意。
吴玉霜和沉荣舟坐在一起,沉荣舟以为绣嫣在看他,以为绣嫣对自己有情,也微微而笑。
吴玉霜望着在座宾客的如痴如醉的神情,不禁心悸,为绣嫣觉得心惊。
绣嫣若要在世上活下去,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绝美的容貌,动人的歌声,撩人的舞姿,宜人的性情……
但是当她展现出此般种种,又会引起眾人的覬覦。
她是高价的商品,价高者得。
一曲终了,有客人藉着酒兴,夸讚道:
“人美,歌美,曲更妙,沉老闆真是好福气,小弟就没有这样福气,若得绣嫣姑娘这等人物,小弟愿意奉为正室夫人,再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