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在重逢时告别(1 / 2)

95在重逢时告别

即使是十一月底,地处南方羊城,气温也不低,穿件短袖就能应付了。白露看着孟道生越开越偏,虽然信任他,并不真的怀疑他要把自己绑去献祭什么术阵之类的,但终究是心里没底。

车子在类似城中村的地方停下,孟道生没急着让白露下车,把自己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块小木牌子摘下来递给她:“来,戴着这个,一会别怕。”

“啊?你给我的话你怎么办?”

孟道生笑了笑:“以为我带你去捉鬼啊?我不碍事,主要是让你心里有底。”

白露压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见谁、做什么,又不敢问,只是懵懵地由着他牵着。没走几步,入眼的就是一个小院子,大门敞开着,飘着浓郁的香火味,靠墙的地方有几根爬着葡萄藤的杆子,藤下有个用紫布包着头的阿婆正在给鸡放血。发现有人走进来后,抬起脸看向他们。除去被包着的眉毛以上的部分,她露出来的脸就是很“老人家”的长相——略黑的皮肤、拉得长长的眼袋和皱纹、几块老年斑。白露不知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

“孟道生......”白露心里没底。

“我在呢,别怕。”

孟道生揽着她的肩膀,走进去后对着阿婆用羊都话打了声招呼。阿婆也不回话,冲着屋里扬了扬下巴,示意孟道生进去。越走近香火的味道就越浓,鸡血的腥味也飘进鼻子里,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神像前亮着两盏电子莲花灯,微弱的红光幽幽晃动着,照得白瓷神像的脸有些诡异。白露紧紧抓着孟道生的手,几乎贴着他的手臂。

往里一点的房间传来脚步声,白露神经紧绷。视线一点点上移,入眼的是布鞋、棉布衣裤,很寻常的打扮,但看到来人的脸时,白露大惊失色。

刚刚在外面时她还看不真切,这会看到额头上那颗大黑痣她就想起来了——这就是高中她在等那些去寺庙探险的同学回来时在算命坊看到的那个老婆婆!怎么会这么巧?而且她刚刚在外面杀鸡的时候明明穿的就不是这身!她没有路过她和孟道生进去,即使是有后门,这换衣服的速度也太快了!

白露汗毛乍起,要不是从孟道生的手上传来暖意安抚了她,她真的会直接转身跑路。

“和你说过的。”孟道生对着马阿婆说,“我带她来了。”

“坐、坐。我看看,我看看。”

马阿婆的目光停驻在坐在孟道生旁边的白露身上,看得白露心里有些发毛。半晌后,她有点惊讶地说:“有两个啊?”

孟道生点头:“嗯。”

马阿婆拿起张黄符放到碗里烧了,往符灰里掺上了水,白露做好喝下去的心理准备后,她又拿起木桌上放着的长柄铃铛,嘴里念叨着什么走了过来。

见白露害怕,孟道生有点不耐烦地对马阿婆说:“差不多得了。又不是发展长期客户。”

马阿婆笑了,露出一颗金牙:“唬习惯了。”

她放下铃铛,把碗挪到一边,抓过一个马扎坐下,忽然就开始抽起烟来,又开始盯着白露。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后,她忽然开了口。

“靓女,我刚刚托仙家去问了下,她们想见你。年长些的男的还有叁个小孩子已经去投胎了,她们两个还没有。一个死后在等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来和她们母女俩团聚,一个心里有怨念。”

啊?她们?

白露脑子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孔小兰和戴淑云,一时又是胆怯又是想见的,还有些困惑要怎么见。

“马婆能请离世的人上身,你可以和她们说话。”孟道生问她,“你想见她们吗?”

纵使心里没底会不会被她们两个骂,复杂的情感让她内心忐忑,白露还是立刻回到:“......想。”

孟道生默默搂住她的肩膀。马阿婆说了声好后低下了头,又点了根烟,但没有抽,只是放在供桌上,任由它静静燃烧。白露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只是感觉周边好像变冷了一点。她刚想偷偷看一眼孟道生,却听到马阿婆用和之前不一样的声音叫她:

“丫丫。”

容貌未变但气质已截然不同的马阿婆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眼里还含着一汪泪,目光像是家里的长辈般慈爱。

白露眼泪“啪”地一下掉下来:“孔、孔阿姨......”

“你活下来了,还长这么大了。”孔小兰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她活下来了。

白露这些年一直饱受幸存者内疚的折磨,她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她偏偏活下来了?为什么死掉的不是她?她太想从沉重的过去解脱,可那些人已与她天人永隔,永远止步在旧日。白露甚至觉得死掉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短暂的痛苦,永远的安眠。

她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孔小兰,再也没机会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孔阿姨!”白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如果我没有给你那块玻璃,你也可以活下来的......”

“丫丫,是我自己想走的,杀了我的人也不是你。虽然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我觉得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有什么好责备自己的呢?”孔小兰摸了摸她的头,“这些年你一直给我烧纸,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小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些纸......原来你、你真的有收到吗?”

“我没有坟,你烧的时候没有写我的名字,确实被拿走了一部分......”

白露眼泪汪汪的:“啊?”

“我抢不过有些野鬼。”孔小兰苦笑了一下,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孟道生,随即对白露说,“现在看你过得好,我也放心了。等见到父亲,我和我妈妈都会去投胎转世。”

白露忽然心有所感,知道她要离开了,连忙说:“......墓地的事我也会想办法,我会再给你烧的,以后我会写上你的名字!”

“谢谢你。”孔小兰笑了,“我该走了,我不能留太久,对这老人身体不好。”

白露揉了揉模糊的泪眼,想要好好看清她。很奇怪的是,明明还是马阿婆的脸,可她却觉得眼前的人是孔小兰。白露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记忆里孔小兰的面容,但对她的感情依旧那么鲜明。记忆里一直被关在昏暗房间里的“母亲”此刻微微笑着注视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怨恨,惟有祝福。

......她加之于自己的罪,原来真的......本就是乌有。

“......再见......孔阿姨。”白露轻声说。

“再见,丫——”孔小兰说,“不对,再见......白露。”

即使她们都心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孔小兰闭上眼睛,身子跟着一抖,被白露和孟道生扶住了。马阿婆虚弱地把马扎拖过来,又一屁股坐下了:“喘口气,等阵啊。”

白露现在完全不怕了,就是脸上还挂着些眼泪,被孟道生用手掌细细地擦了个干净。他没有出门带纸的习惯,好在动作足够温柔,没有弄伤她的脸。

两个人再看向的马阿婆的时候,发现她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白露很熟悉这种眼神,像是那种散发着寒气的深井,摸不透,只觉得冰冷幽深,让人有些发怵。

白露高中就去住校了,寒暑假为了不在家没事就去打工或者图书馆自习,和戴淑云交流很少。她记忆里戴淑云很少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那,看着白建业或者她儿子。

马阿婆说戴淑云想见她......戴淑云想说什么呢?

白露看着她,复杂的情绪被胆怯堵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