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官场一事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如何善后。
首先是一个影响力问题,自永乐朝开始以来,朱棣一直选择的做法都是紧中枢而松地方。
即将各种争斗都尽量控制在朝堂,不让党争或者朝局影响到地方的发展。
所以永乐一朝死的大人物虽然不少,却不像洪武年间太祖爷的那几次大清洗一样,搞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的。
但此事一旦捅到朝堂上,全国上下势必会掀起一轮大清洗。
潭州不大,潭州从上到下烂到根子里的事情也不大,真正把事情变大的根源在于潭州的军政两界勾结到了一起。
朱棣自登基以来,便致力于军政分离各安其位,毕竟他就是藩王起家,他太清楚军政融合对于国家的危害了。
当一个人有了政权的同时,还能控制军权,那前唐藩镇节度使坐大的旧事就会重现。
唐末藩镇割据的旧事,足以让后世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帝王都引以为戒。
前宋的重文轻武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大明虽然不像前宋那样,将武将直接打压到尘埃里,但对武人的防备也一直没有放下过。
为此,朱棣不惜以五军都督府割裂武人抱团的可能性,又成立内阁专司政事。
现在眼看军政分离一事即将出成果,却忽然爆出潭州的事情,以朱棣的性子,不在全国各地掀起大清洗才怪。
而大清洗就意味着动荡。
但大明现在国内才刚刚踏入稳步发展的道路,外部也还不稳定。
东洋的战事刚刚开始,南洋的战事刚刚结束。
北方阿鲁台和马哈木虽然相互牵制,暂时没办法对大明造成威胁,但也不能不防。
还有辽东,兀良哈三卫刚刚决裂,后续的发展如何也不是一点计谋就能控制的。
诸多外部条件相加,对于大明来说,最好安稳发展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短时间,动荡绝不可取。
如何阻止这场动荡,陈堪也没有办法,但延后一下动荡到来的时间,陈堪勉强可以试一试。
方才朱瞻基之所以请求陈堪与吏部和他皇爷爷周旋,也是考虑到了大明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发生什么动荡。
但他和朱瞻壑毕竟是两个小辈,面子暂时不够用。
所以,这事只能落在陈堪身上。
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始末,陈堪开始写信。
一封信给吏部,一封信给兵部,一封信给朱棣。
给吏部的写信,自然是因为潭州官场即将空出许多位置,这些位置该如何调度安排,还需由吏部来拿主意。
给兵部的就要简单粗暴得多,就是质问茹瑺怎么搞的,手底下出了那么大的蛀虫都不知道。
至于给朱棣的,那就是分析利弊了。
潭州之事爆出来的影响肯定会在朝堂上造成轩然大波,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此事,也能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和朱棣提个醒,让他们知道许多事情不是一拍脑门想个办法出来就能杜绝的。 比如军政分离。
五城兵马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分走兵部的权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将抱团,但同时,也增加了许多无谓的流程和冗余人员。
三封信谢完,陈堪又以黜置副使的身份上了一封非常官方的奏折。
毕竟他处理此事用的钦差副使的名头,而不是靖海侯的名头,当然,他也只能用钦差的名头,一旦用错了,那就是无端插手地方政务,这是大忌。
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陈堪早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政治核心。
有时候,你做的是好事,但流程不对,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写奏折,这就是必要走的流程。
三封信,一封奏折,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很费心力,所以等陈堪拿着三封信件一封折子出了房门时,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来。
“侯爷,殿下和二夫人还在等您用饭。”
侍候在门外的云程见陈堪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心里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陈堪伸了个懒腰,淡淡的问道:“王灿呢?”
云程摇头晃脑道:“王灿被大公子带走了,说是去抓什么老鼠,今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陈堪不由得笑骂道:“小混球,一个个来我这进货来了。”
笑骂了一句,陈堪摇摇头,朝云程摆摆手道:“叫他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是!”
云程躬身应了一句,也没有多问。
陈堪慢条斯理的走出酒楼,忍不住哑然失笑一声。
他算是发现了,每一次他培养出一个好用的人手,最后都会跟别人跑掉。
花时儿拐走了他的张动,朱瞻基又拐走了他的王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