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见江晚读完了, 立刻把硬纸板上写着字的那一层撕下来, 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直接吞了下去。
江晚:“……”
小姑娘很满意地看了看手上的硬纸板:“我阿妈让我别吃完,她还要留着纳鞋底呢。”
江晚:“……你妈妈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吃掉这张有字的纸吗?”
小姑娘回答得很干脆:“说啦!我阿妈说只能让你一个人看见,让别人看见了, 她会减寿的!”
江晚逐渐被她的称呼带跑偏:“为什么我看见了,你阿妈不会减寿?”
小姑娘摇摇头:“我阿妈没说。”
她墨黑的眼珠转了转, 指着江晚手上的手环,问:“姐姐,你手上的这个可以给我吗?”
江晚低头看了一眼, 那正是薛师兄送她的手环, 于是她摇摇头,温言说:“这个不能给你,姐姐要用来治病的——姐姐给你再买一个手环好不好?”
小姑娘摇了摇头, 朝她挥了挥手:“我不要别的, 姐姐再见。”
还没等江晚也说一句“再见”,小姑娘就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她回去之后,薛师兄扬眉看了她一眼。
江晚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你可以救他。他却救不了你。
薛师兄皱了皱眉, 显然是在心底琢磨这几个字。
所以说吧。
江晚最讨厌算命了。
先不说有很多压根算不准的,就算算准了,你又改不了, 你提前告诉我有什么意义呢?
你和那些在名侦探柯南片头剧透凶手是谁的讨厌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薛师兄这种心思比较细腻(多疑)的人,很容易多想的。
到时候折腾的又不是你,是我啊!!!
“待会儿我们再去见一见这个算命先生。”薛师兄说。
她就知道!
算命先生最讨厌了呜呜呜呜!
正说着,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小胖子,一身灰布袍褂,呼哧呼哧很费力地把店门口的木质挡板拿下来。
卖司南石的商铺老板指着那个小胖子说:“喏,你们等的人来了。”
江晚还真没想到。
按常理来说,一个叫“”这种酷炫名字的人,应该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小哥哥,或者是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神棍。
她唯独没想到,鬼市里的这个,会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长得贼拉憨厚,因为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有点运动不便,搬个木门都气喘吁吁的。
“啊,去鬼城?”小胖子把门打开之后,喘得有点过分了,靠在门框上问。 “是的。”
“这个我熟!”小胖子握拳在自己左手上一锤:“我可以带你们走全套!正好我这两天也没什么生意,三百金,不讲价,怎么样?”
江晚当然觉得可以,反正又不是她付钱。
薛师兄也不可能让她付钱的。
付完钱签了协约书,薛师兄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门口坐着的那个算命先生准吗?”
江晚:“……”
师兄你还在纠结这个啊。
她作为一个在社会主义光环下熏陶了几十年的无神论者,都快把这事忘了。
这是封建糟粕啊师兄!
小胖子瞄了一眼他严肃的神情,摆摆手:“害,你说那个算命阿姨啊?她字写得贼拉难看,什么准不准的,不就混口饭吃。”
薛师兄依旧很严肃:“门口的商铺说她很准。”
然后他又补充道:“他们说的是真话。”
江晚:“……”师兄你还专门注意了一下啊。
小胖子不甚在意:“得了吧,她还说我去年就要死了,站在你面前的难道是个木头吗?”
江晚拽了拽薛师兄的袖子,小声地说:“就是啊,师兄,这种事情一向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你别信就好了。”
薛怀朔:“……”
江晚:“而且,师兄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看着我去死的,怎么会救不了我呢?你都救不了我,还有谁救得了呢?”
反正手上这条命也是捡来的,能抢救就抢救,抢救不了也没什么特别不甘的。
小胖子笑嘻嘻地插话:“哎呀,什么‘死’不‘死’的,快呸掉,别把这些事情挂在嘴上。”
小胖子的业务水平不错,对整套流程都非常熟悉,一边带他们去买必需品一边介绍:“你们经过枯萎的桃花树之后,立刻就会遇见两只很凶的老虎,但是不用怕,那是专门吞食恶鬼和妖邪的,不会对你们出手。”
“走过老虎之后,你们什么也看不见,因为这个时候你们就来到了鬼域前的迷阵,这个迷阵是东岳君座下的两员大将神荼和郁垒设下的,专门考验来访鬼域的活人。”小胖子说:“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走过迷阵,真正到达鬼域;而意志不坚的人,会在迷阵中兜兜转转一个半时辰,直到鬼城关闭,才会被迷阵送出门外。”
江晚问:“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同行的人吗?我是不是只能看见自己?”
小胖子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同行的人,你们一旦进入迷阵,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就算是一起进去的,也会立刻被分开。”
江晚失望地皱眉:“啊……”
正在这时,他们走到了一个别致简朴的三层木质小楼前,小胖子敲了敲门,门自动打开了,他们走进去,门又自动合上。
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了木质小楼一楼的厅堂里,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小胖子说:“我去给你们要幅地图,在这等着我,不要乱走。”
说完他就钻进布帘子后面去了,不一会儿江晚就听见他踩着木质楼梯上楼的声音,咯吱咯吱,叫人疑心那楼梯下一秒就会完全塌陷。
偌大的厅堂空荡荡的,光线不太好,台阶上暗沉处的香炉里点着线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将线香的气息散在空气中。 江晚不喜欢线香。
“过来。”薛师兄忽然开口说。
这自然是在喊她,江晚不疑有他,转过身子去。
薛怀朔握住她的右手,抬起来,将手上捻着的红色丝线缠在她手腕上,缠好之后,起先他打了个漂亮的结,后来想了想,又解开,直接打了个死结。
江晚:“……”
江晚:“师兄你在干嘛?你这么搞待会儿怎么解下来啊?”
薛怀朔很满意她手腕上那个绑得死死的结,说:“这是南流景的丝线,一旦绑好就会失去形体,普通锐器无法割断,而且只要修为足够,它可以无限延展。到时候就不会走散了。”
薛师兄覆在眼上的那条白纱,正是由南流景的丝线制成的。
……应该不是从他那条覆眼白纱上拆下来的吧,绝对是他还有同款布帛吧!
江晚顺着手上那个死结望去,红线的另一端,绑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薛师兄一松开她的手腕,那条红色的丝线立刻就失去了形体,消失在了空气中。
江晚有些新奇,在他们之间试探性地探了探,果然什么也没有了。
“哇,真的全没了。”江晚问:“那怎么才能让它重新出现呢?”
薛师兄说:“你有危险的时候,它就会重新出现,方便我找到你。”
果然还在耿耿于怀那个算命先生。
看来激怒薛师兄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他说“你绝对做不到某件事”。
江晚问:“那如果是师兄你遇见危险呢?也能帮助我找到你吗?”
薛怀朔:“我遇到危险了,你能帮上什么忙吗?”
江晚:“……”
该死的诚实。
这时那个小胖子掀开布帘子,大声问:“喂——客人,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晚不明就里,随口答道:“粉色。”
小胖子立刻钻回布帘子后面去了。
然后他就拿了一张粉红色的地图出来,递给了薛怀朔。
江晚:“……”
薛师兄:“……”
江晚:“你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是因为这个啊?”
这辣眼的死亡芭比粉真是绝了。
和薛师兄那一身郎艳独绝的白衣简直不像是一个次元的。
小胖子点头:“对啊。” 江晚:“你还不如直接按自己喜欢的颜色挑呢,问我做什么……”
小胖子:“我也喜欢粉,不过和你喜欢的不是同一个粉。”
江晚:“那是什么粉?还分不同色号的吗?”
小胖子:“酸辣粉。”
江晚:“……”
江晚:“……这个地图能换吗?换普通一点的颜色,黑色灰色都行。”
小胖子一脸茫然:“为什么要换?这不是一副完整的地图吗?这还是客人你们运气好,前两次我带人来买地图都买不到呢。”
江晚:“嗯?你不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吗?不记得地图吗?”
小胖子边往外走边笑道:“不是的——客人你知道亡魂只能在鬼城里逗留七天吧?”
“知道。”
“鬼城没有固定的地图。亡魂在望乡台最后一次回望人间时,望乡台上的镜子会将他们念念不能忘的场景投影在鬼城中,而这些场景,一旦主人的亡魂消散在孽镜台,就会全部消失。”
薛怀朔:“所以每七天,鬼城的地图都会完全变幻一次?”
“对。”
江晚觉得这过于酷炫了。
小胖子又说:“客人,你们能买到地图已经运气非常好了。这家的主人平常根本懒得开门的,今天不仅开了门,还让我们进去,真是难得。”
江晚问:“这家主人是谁啊?”
小胖子诚实地说:“我也没见过。传说是个女妖,曾经和修道者相恋,后来被伤透了心,就定居在幽都了。我建议不要回去说换什么颜色,这家的主人脾气不是很好,待会儿可能会干脆撕掉不给了。”
薛师兄说:“算了吧,颜色而已,何必拘泥于表相。”
待买了一圈必需品回去,小胖子又呼哧呼哧推开自己的木质门挡,让他们进去:“我里面有点乱,你们随便坐。”
等江晚走进去,才发现他屋子里不是常规的乱,而是一看就很有钱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