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2 / 2)

杜德日记 木沐梓 3027 字 1个月前

泽尔文走进伯德三世的书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希里维亚的主人。伯德三世与他的父亲差不多年纪,不过相比于扎克罗,他看起来要显得更加谨小慎微也更加严肃。

伯德三世坐在他那把金碧辉煌的椅子上,目光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意有所指地问道:“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泽尔文·艾尔吉诺亦或是杜德公爵。”

“我想您不会接受一个平民的来访,而我也早已失去了公爵的权柄。”泽尔文说,“但是您可以称呼我为艾尔吉诺,这是我光辉的姓氏。”

他优雅得体的谈吐为他赢得了伯德三世的好感,国王脸上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他邀请泽尔文在他的对面坐下,随后询问他的来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来到希里维亚?”

泽尔文也并不掩饰他的目的:“想必您已经听说了瑟尔特尼亚向杜德宣战的消息,我来到这儿,是想请您成为杜德的朋友,联手抵抗教廷无止境扩张的野心。”

伯德三世:“希里维亚与教廷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泽尔文:“或许现在还没有,但是我想很快就不再如此了。”

伯德三世:“你认为瑟尔特尼亚下一步将对希里维亚发兵?”

泽尔文:“我不相信您对此一无所觉,一直以来瑟尔特尼亚都以联姻或征服两种手段,不断扩充着自己的领土。我听说您准备送一批艺术家前往瑟尔特尼亚帮助教廷修建圣教堂,但我并不认为这种表面上的讨好就能满足教廷的野心。当杜德成为下一个厄普,希里维亚就会是下一个杜德。”

他尖锐的毫不掩饰的大胆言论激怒了伯德三世。

“大胆!”国王怒气冲冲地大声呵斥道,“是谁让你来到这里挑唆教廷与希里维亚的关系?” 泽尔文并没有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而受到威吓:“请相信我的诚意,如果您还记得我的祖父与我的父亲在时,杜德与希里维亚之间曾经有过怎样深厚的友谊,那么请您相信,艾尔吉诺绝不会背叛他的朋友。”

贝克·艾尔吉诺与扎克罗·艾尔吉诺在位时,与各个公国之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平衡的关系。如果说他的祖父是一只狡猾老练的狐狸,他的父亲是一匹温驯忠诚的马,那么眼前的年轻人则更像是一头伪装成猫咪的狮子。他用漂亮的鬃毛藏起他野心勃勃的目光,温顺地塌下他的脊梁,收起锋利的爪子。可是一旦被他找到机会,伯德三世相信,他绝不会对侵占领地的敌人手软。

一个非典型的艾尔吉诺家的孩子。

伯德三世想起那些有关他身世的传言,听说他是个私生子,并且由他的祖母——那个丽佳博特家的女人抚养长大,这倒是很好的解释了他身上充满矛盾的特性。

伯德三世静静地审视着他,像是在考虑他提出的建议。泽尔文平静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唯有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收紧暴露出他此刻的紧张,和眼前这位经历过王朝更迭的君王相比,他唯一的不足之处或许就是太过年轻。

是否相比于瑟尔特尼亚那群年老的红衣主教,眼前的年轻人或许会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伯德三世的确正在思考,不过他思考的是:他可以选择此刻向杜德伸出援手,那么希里维亚将会得到一个更年轻的盟友,但是谁能保证三十年后,杜德不会是下一个瑟尔特尼亚?

许久之后,伯德三世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遗憾地对他说道:“你说得或许很有道理,但是相比于未来不可预知的战争,我更珍视眼前的和平。”

他拒绝了泽尔文的提议,希里维亚不会阻止瑟尔特尼亚的军队踏进杜德的土地。

泽尔文感到无比的失望,尽管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预想到了这种结果。可是当得到这样明确的拒绝之后,还是令他的一颗心无限地沉了下去。

他维持着最后的一点体面,缓缓地站了起来。在离开前,他向对方致意:“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但我还是想对您说,假如有一天您改变了心意,那个时候,杜德依然欢迎它的朋友。”

·

与此同时,太阳宫的正厅里,在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里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厅内的侍者愣了一愣上前询问他有什么需要。

里昂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国王陛下今天没有时间,我想我们可以下一次再来,毕竟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大厅里的其他人都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大约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个敢因为国王的迟到而直接离席的人。布鲁斯对此却似乎已经十分习以为常,他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在鸦雀无声的空旷大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嗤笑声引来里昂的侧目:“你看起来有话要说?”

“不,我没什么要说的。”布鲁斯叼着嘴里的烟斗说道,“我认为你现在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能够保持住最后的一点体面。”

里昂默不作声地冷眼看着他,大约在等他后面的解释。

“还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布鲁斯说,“与其在竞争中落选,现在主动退出,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里昂冷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梦话?你认为我会输给你们?”

布鲁斯不急不慢地说:“如果你不担心这点,为什么要让你的学生来公社偷看我们的画稿?”

他说完这话,不单是里昂,温芙也不禁愣了一下。四周的其他人个个闷不做声,实际上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事情的经过。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温芙站出来澄清道,“我从没偷看过你们的画稿。”

布鲁斯从容不迫地说:“那天在落日酒馆,你难道没有看过从班森先生手里接过的画?”

落日酒馆……画稿……教会故事……

温芙怔住了,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她这一瞬间的神情,这仿佛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里昂的脸色黑了下来,布鲁斯则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想起来了,不过就算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相信那天在酒馆有很多人都可以为我的话做出证明。”

“我的确看到了几张画稿,但那是班森先生递给我的,我那时候也并不知道这些画稿的作用。”温芙紧锁着眉头辩驳道。

布鲁斯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可是在当天班森先生就告诉了你那些画稿的作用,并且紧接着你就与里昂先生一起向市政厅提交了参加选拔的申请。那么在之后的画展中,我想很难保证你们不会抄袭我们的设计。”

“你觉得我会抄袭你们的画稿?”里昂的脸色如乌云压境,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布鲁斯,像是怒极反笑道,“你们加在一起都找不出一个值得我多看一眼的亮点。毫无灵魂的人物,刻意献媚的主题!我保证,要毁掉一座教堂最好的方法,就是请你去为四周画上壁画。”

他这一连串刻薄的言语攻击,一个再好涵养的人听后也忍不住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布鲁斯也是如此,他捏着椅子的扶手像是随时都要跳起来和他对骂,不过为了人前的风度,他忍住了。

“随你怎么说吧,”布鲁斯忍气吞声地重重吐出一口气,“除非你不准备在壁画上绘制人物,否则我都有理由相信是你抄袭了我的构思。” 此时,温芙已经明白,从她收到那封邀请信开始,就已经是一场设计好了的阴谋。从她踏进落日酒馆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两种结局:她答应成为山羊公社的说客,劝里昂回到公社;她拒绝成为他们的说客,他们就可以以她看过画稿为理由,污蔑她的老师,以此逼里昂退出这场竞争。

“我会向市政厅提出抗议。”里昂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认为那有用的话。”布鲁斯发出了一声嘲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放弃那些刻意献媚的主题。”

教堂的壁画围绕着宗教的主题,无论是天使报喜还是圣母子都早已被历代艺术家重现过无数次。只要是同一个故事,必定会有相同的元素,温芙甚至都不记得她那天看到的画稿上都画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却要为他们栽赃上抄袭的污名。而且,从布鲁斯的语气中看得出来,他非常有自信里昂的申诉并不会得到正面的回应。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默许了他的行为,甚至那个人或许才是这场阴谋背后的主谋。这种荒谬的诬陷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有用,但是对里昂来说,一个早已成就斐然的画家,绝不可能忍受这种抄袭的污名,尤其是被人诬陷抄袭了某个他丝毫都看不上眼的画师的作品。

里昂似乎也已经想通了这点,在片刻后他仿佛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冷冷地当众宣布道:“如你所愿,我会退出这场圣教堂的壁画竞争。”

在布鲁斯虚伪的微笑中,他又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说道:“不过接下去看来你的余生只能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千方百计地阻止我继续画画。否则,你只能永远活在输给我的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