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听她父亲说过,这种花船明面上是寻欢作乐之地,其实是各种消息往来、汇聚各种黑暗交易的场所。
那个相貌清雅的青年看向身边端坐着的那位,似是在请示什么。
那位还没说话,周青棠就感觉浑身发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则京中秘闻。
原吏部侍郎的小女儿出于好奇,女扮男装混入一艘花船上,翌日却被发现浮尸河上,都说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得罪了权贵。
原吏部侍郎到处鸣冤,结果却是蚍蜉撼树,连官职都丢了。
“你来干什么?!你这个泼妇!别说你我没有婚姻之实,就算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老子!”刘善忽然暴起,推搡拉扯着就要把周青棠拽了出去。
“你这么急着赶人作什么?”崔陵轻笑,叩一下桌面,“把人留下,我且问她两句。”
“崔大人……”刘善额头渗出冷汗,小心翼翼道,“她……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我保证她什么都没听到,请您高抬贵手。”
崔陵面色毫不动摇,垂眸把玩着手里的一只酒杯:“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拿英国公府三百多条人命吗?”
轻飘飘一句话,顿时让屋内气氛降至冰点。 舒梵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皇帝,再听到刘善口称“崔大人”,京中姓崔且身居高位的年轻士子,便只有出身陇中顶级士族博陵崔氏、时任中书令的崔陵。
据说他自幼便有“文曲星在世”的神童称号,善作词,以辞藻华美词风犀利著于文坛,幼时便进士及第,被先帝钦点为探花。
后先帝病重时他早早站队二皇子,实则为新帝内应,有从龙之功,新帝登基后受到重用,曾任静江巡按使,在抗击南诏中建有大功,极具才干,后官至中书令,是皇帝用来打压制衡内阁众辅臣的陇中士子之首。
从他说话的姿态来看,他在皇帝面前是极说得上话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玄胤和崔陵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被幽禁掖台时也是崔陵在外为他奔走,而他的养母刘贵妃更和崔陵的母亲是极要好的手帕交,可以说二人是情同兄弟。
“行了,让她们走。”一直沉默的李玄胤开了口。
崔陵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玄胤头也未抬道:“还不快走?”
舒梵三人这才如梦初醒,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到了外面还心有余悸,互相看一眼,都从彼此惨白的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开始还惊魂未定,平复了会儿气氛总算没那么压抑了。
周青棠拍着胸脯,心里又害怕又歉意:“对不起啊,差点连累你们。”
她本以为是千载难逢的可以抓住刘善把柄的机会,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而且,没想到刘善竟然还帮了她。
周青棠心里五味杂陈。
刘善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讨厌。
舒梵其实也有点后怕,但一想起李玄胤,不知为何又不害怕了。
她无声地笑了笑。
这一抹笑容正好让卫凌雪捕捉到,眸光微转,却没开口说什么。
她是有见识的,之前在卫国公府上初见这位公子时就觉得他气度不凡,当时以为他和晋王一样是什么勋爵人家的贵公子,但今日见他和中书令崔陵说话时平静的姿态,似乎并不是如此。
世家豪门的公子虽然听着风光,哪里比得上手握实权的大臣?
“你与那位大人是不是旧识?”送走周青棠后,卫凌雪忽然转身,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问得猝不及防,舒梵尚且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惊讶。
转瞬即逝,已被卫凌雪捕捉到。
她心里更加确信,卫舒梵和那位大人有旧。
怪不得她不怕卫敬恒,原来有这样的靠山。
卫凌雪更坚定了不能和卫舒梵交恶,见她踯躅便笑着转移了话题,上前挽住她:“你在宫里当的是什么官啊?跟我说说呗,我可好奇了。”
“只是个闲置,替陛下保管巾栉、膏沐等事宜的。”
“那你岂不是能见到陛下?他生得好看吗?听说他是本朝最年轻的皇帝。”
舒梵犹豫了一下,脸微红:“好看。”
卫凌雪的目光徐徐停在她脸上,掩着唇笑:“那你有没有……” “什么?”舒梵不解地望向她。
卫凌雪又凑近了几分,坏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舒梵的耳朵立刻爬上了一层红晕,低啐道:“别胡说八道,我只是一个宫人。”
“怎么是胡说?”卫凌雪低笑,觉得向来沉稳的卫舒梵害羞的样子格外可爱,忍不住再逗她,“按照祖制,宫人女官也是后妃一员,若是必要也需要司寝。当今陛下并无后妃宫嫔,说起来你可是他跟前的红人啊。”
“我不跟你说了。”舒梵负气离开。
她虽因幼年的经历较同龄人要早熟些,到底还是个年轻女孩,实在听不得这些。
她在宫里任职时也是恪守本分,干的也是分内之事,司什么寝?
只是,卫凌雪这日的话多少还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枚种子,在晦涩潮湿的角落里生根发芽。也是这日她才知道,原来女官也是要司寝的。
往日李玄胤从来没有要求过这个,她也不知道有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