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端端站在那边,便是如圭如璋的谦谦君子。
舒梵只瞧一眼便飞快垂下头,实在不敢跟他对视。
“回去吧。”他闭了闭眼,将茶盏搁回御案前。
舒梵有点不甘心,但也知道他不让自己去,她在这儿站到天亮都没用,只得躬身退下。
七八月天气最是炎热,因冰鉴在宫内流行开,吃冰果便成了皇城权贵圈子里的时兴事儿。团宝贪凉,更是一天要吃好多冰果子。
舒梵不让他吃他就开始撒泼,趴在地上不理睬她。
“吃这么多冰果子,你不怕拉肚子吗?你忘了你上次拉肚子拉到虚脱的事儿了?”舒梵在他身旁蹲下,拿手指戳了戳他圆滚滚的小屁股。
他不理睬她,噘着嘴别开头。
舒梵换了个方向,站到他正对面,蹲在地上跟他大眼瞪小眼:“不是不让你吃,只是每日吃的不能太多,拉肚子可不是小事情。”
他压根不听,嘴里嗷嗷地喊起来,又是啊啊啊啊地吵嚷着,后来干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耍无赖。 舒梵实在是气急了,干脆不理他,在旁边喝起了红豆汤。
其余人要去搀他她也不让:“由着他,别管他。”
宫人见状都退下了。
舒梵喝着热乎乎的红豆汤,不时叹息一声,嘴里说着“真好喝”。
余光里看到小家伙时不时朝她张望,她假意不搭理他,盛了一碗温热的搁在一旁,走了出去。其实她没走远,躲在门外静静等着。
果然,刚出殿门没多久就看到团宝从地上爬了起来,爬到桌上把碗扒拉到面前,喝了一口红豆汤。
他眼睛亮亮的,又喝了一口。
“好啊,你竟然偷吃!”她一副捉住了他的模样,俏生生站到了他面前。
团宝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眨巴了两下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呢,这会儿已经全然忘了刚才撒泼的事情了,咯咯笑着冲进她怀里非要她抱,还死命扒拉着她的大腿喊“阿娘”。
舒梵无奈地把他抱起来,在怀里掂量了一下:“重了。”
团宝一直笑着,趴在她肩膀上耸动着屁股,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之后舒梵又喂了他一些红豆汤,却也不敢让他吃多了,怕不消化,帮他揉了揉小肚子就哄着他去睡觉了。
团宝睡觉时要人在旁边陪着,舒梵将两侧垂帘都放了下来,待室内光线暗沉后才拍着他哄睡。
他一开始还没什么睡意,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她,笑嘻嘻的,被她瞪一眼还咯咯地笑,手舞足蹈在薄被里翻滚。
过一会儿他觉得无聊了,眼皮开始耷拉着睡了过去。
舒梵帮他掖好被子,拄着头靠在一旁休憩。
她原本替他打着扇子,打着打着自己也困得不行,阖上了眼帘。
春蝉进来收果盘,见她靠在床榻边睡着,要替她盖捡衣服,身后覆下一道高大的阴影。
她诧异回头,目光对上来人的脸,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果盘。
李玄胤将竖起的食指点在唇上,让她噤声。
春蝉惶恐地点了点头,脑袋乱糟糟地退了出去。
李玄胤走到塌旁,将一旁的毯子拾起,细心地替她披上了。
她手里的扇子也早就遗落在一旁,他捡起,亲坐一旁慢慢替她打着。
舒梵睡梦里蹙起眉,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细长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起来。
他伸手要替她抚平,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她后来还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扔下扇子将她抱到怀里,用帕子替她拭去额头的细汗。
八月底是去南苑避暑行围的日子,舒梵早就命人准备起来。一应事宜都需要她统筹调度,连着几日累得合不了眼,终于没出什么乱子。
但由于此次出行人数众多,加之几位藩王进京朝见,随行的队伍比往年壮大了无数倍。
为了调度和管理,舒梵给不同队伍都编了号,多少招致了底下人不满,尤其是信王和惠王的队伍,好在皇帝坐镇,倒没闹出什么乱子。 几个藩王常年坐镇边关在外打仗,体格大多魁伟,京畿营更个个都是好手,一路随着圣驾沿定河疾驰,不过半日就抵达了南苑行宫。
这是前朝就留下的皇家园林,依山傍水,占地极广,远远望去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葱郁林木。到了苑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廊腰缦回无不穷极技巧,一花一木皆是风景。
舒梵安顿了皇帝到华清台下榻后,又去下面处理一应事务。
几个藩王不是皇帝的叔伯就是有功之臣,不少都骄横得很,极难伺候,轻视女子的也比比皆是。
但公然找她麻烦的也就只有信王。
“这潇湘馆一听就是女人住的,位置又偏僻,你给本王安排这么个鬼地方,是瞧不起本王吗?”信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舒梵不卑不亢地笑道:“王爷此言差矣。‘潇湘’一词始于上古时期,《山海经·中次十二经》中便说,“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代指湘水,后延伸为湘南一带,更有美好情谊的意思。[1]若说位置偏僻,您就大大地误解了,从后殿出去便是水台,从那边乘坐竹筏一路往下漂流可通往各殿,实在是便捷得很。”
信王没读过什么书,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想反驳肚子里又实在没什么墨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舒梵松一口气,打发了这个家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