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人,我休息会儿就好。”他扣着她的腕子把她拽了回去。
舒梵欲言又止。
李玄胤这时瞟她一眼,没好气:“是不是又怪我扰了你的清梦?”
“你要听实话吗?”许是这会儿真的和他混熟了,她并不怕他;许是觉得他那晚喝多了,而她是清醒的,欺负一个醉鬼而已,毫无心理负担。
她这回答者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他竟被噎了一下。
舒梵看着他滑稽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赶在他发作前,她连忙转移他的注意。
本也是随口一句,谁知他扶额苦笑:“朕能有什么心事?”
可他越是这样说,眉宇间的落寞就越是分明。
有那么一瞬,舒梵竟从他眼底看出浓雾一般化不开的哀伤。 可他唇角还是挂着微笑的,烟笼寒水,寂静分明,隐隐还带着那么几分自嘲。
他如此的反应实在反常,她后面的话有些不敢往下问了,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开口询问。
伴君如伴虎,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但那晚她也是反常的,看着他难受,心里也酸涩难言,沉甸甸的像是被灌了铅。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捧住了脸,他眉眼微动,就这样定定望着她半晌,尔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也将她后面的问题都堵了回去。
他吻得太激烈,舒梵不由往后弯折,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又闷了回去,唇上酥酥麻麻的,鼻息间还有他唇齿间带着的酒气,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月上树梢,李玄胤从房内出来,反手将门阖上。
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色,他神色惘然,有那么会儿没说话。
有些事儿不是他不愿意说,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其实他何尝想要和太后闹到如此地步。可她连一句软话也不愿意说,宁愿避宫不出,十几封家书连着送往北疆,慰问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儿子,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心里好似缺了一个口子,被刀锋划过般尖利疼痛。
耳边寒风呼啸,他心底更凉,无声地冷笑了一声,大步离开了这座殿宇。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是朝内朝外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皇帝竟然赶在正月里处置太傅一党,不但太傅孟垚本人被判监侯斩,连带着内阁多名官员也被指党羽,一同革职查办。内阁一下子空出很多职位,新贵姜茂总揽大权,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朝外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可能要封安华县主为后,这是提前给姜茂这个老丈人铺路。
卫敬恒这几日也受了姜茂不少气。
但他心里却冷笑连连。
想起卫舒梵和皇帝的关系,总感觉这里面的门道没那么简单。
大年夜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阖家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窗外大雪如扯絮一般飞扬,厅内却是暖意融融,一家人围着圆桌吃着涮锅,另有菜肴不断往上端。
“大年夜的怎么吃涮锅啊?”卫文漪小声抱怨。
“天气这么冷,吃涮锅暖和啊。”柳氏小声提醒她,“不过你怀了身孕,还是吃清淡点吧。”说着往她盘里夹了几片青菜。
卫文漪的眉毛就差竖起来了,不情不愿道:“那我还是吃涮锅吧。”
说着把盘子里的青菜倒在了柳氏碗里,自己夹了好几片肉。
“都嫁人了,还是这么没规矩?!”柳氏气炸。
卫文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虽没反驳,心里仍憋着一口气。
这个时候,外面庭院里却传来动静,众人循着望去,就见白茫茫的雪夜里由远及近飘来几盏羊角宫灯,簇拥着一个系着水红色宝瓶纹大氅的女子迤逦而来。
这些人步伐齐整划一,落地无声极有秩序,看服饰,似乎是宫里的人。
厅里几人原本还在说笑,这会儿纷纷搁下了手里的筷子纷纷起身。
“我来迟了。”舒梵跨上台阶后摘下了帽兜,露出帽下一张明媚娇俏的面孔,抬手轻轻抖了下大氅上沾染着的雪。 后面一个宫女连忙躬身,双手捧着接过了她解下的大氅。
“需要这么大阵仗吗?大过年的明火执仗,还带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抄家的呢。”方才被柳氏教训了一顿,卫文漪本就心情欠佳,此刻更是没有忍住,直接呛道。
舒梵倒觉得没什么,只笑笑,卫敬恒却冷了脸:“怎么这么跟你长姐说话?有没有规矩?!”
卫文漪都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卫敬恒竟然会出声维护卫舒梵,且是为这么点儿小事教训她。
众目睽睽的,她又气又恼,脸都涨红了,拍了筷子站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当了个三品女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进宫当娘娘了呢?你们一个个的,用得着这么狗腿吗?是不是还要我给她磕一个啊?!”
卫敬恒脸都绿了,手指着她抖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
雪下得更大了,卷着旋儿飘到厅内、落到瓦檐上,叮叮咚咚如落珠,北风呼啸,更衬得周遭万籁俱寂。这时却有人从外面踏进,声音沉冷如窗外簌簌雪声:“卫大人好教养。”
侍卫鱼贯而入,肃静无声,若众星捧月。
来人玄衣大氅下露出一角龙纹,皂靴踏过干燥的地面,落地无声,残留的雪融化后留下了淡淡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