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一声惨叫。
弋戈一惊,连忙推开院门跑出去。
蒋寒衣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他怀里还护着那只小狗崽,小腿上却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
离他几步远之外,有条脏兮兮的独眼流浪狗,冲这边凶狠地呲着牙,一边叫,一边伸长前腿弓背后退,明显处于进攻状态。
弋戈脑袋霎时一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尽全力把手里的鹅卵石全砸在那恶犬身上。
平时无聊玩的小把戏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她的准头和力度都很好,那狗吃痛地嚎了一声,蹦跶着又后退了两步。
但它还是没走,一只浑浊的独眼仍死死盯着他们,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弋戈害怕了,但蒋寒衣还躺在地上。她沉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大步上前挡在蒋寒衣身前。
“走开!!”她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
恶犬不为所动。
弋戈心里紧张得要命,拳头死死攥着,微微发颤。 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又不可能打得赢,毕竟狗能咬她,她又不能咬狗。
没办法了,弋戈只能扯着嗓子地喊了句——“三妈!有狗!!”
尾音发颤,她也害怕得快哭了。
很多年后,弋戈仍然不承认——在这场和恶犬对峙的战斗中,她确实是哭了的。
而在蒋寒衣的视角里,弋戈勇敢的背影孤零零地支在被夕阳映红的天空下,晚风把她的衣角向后吹起,比大片还大片。
大人们听见动静赶来,那流浪狗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弋戈刚松下一口气,又听见身后一声虚弱的惨叫——“啊!”
一回头,蒋寒衣握在手里的那只小狗崽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肩上,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受了惊,咬着他的脖子就不松口。
幼崽没长牙,怎么咬也不痛,但蒋寒衣刚捱了那么重的一口,还处于恐惧中,所以惨叫出声。
弋戈走上前,把小狗崽抱到自己怀里。
而让蒋寒衣发出惨叫的那块“伤口”上,除了亮晶晶的口水,什么也没有。
弋戈默默地看了蒋寒衣一眼,问:“你没事吧?”
其实这句是废话,蒋寒衣腿上都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但弋戈也不知道应该要问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
蒋寒衣十分坚强地摇头说:“我没事!”
“那就好。”弋戈点点头,抱着小狗崽又问:“这是送我的?”
“嗯,你别看他现在丑……”
他想要隆重介绍一下这只先天相貌有些抱歉的小狗,抬抬它的身价,免得弋戈嫌弃。但还没说几个字,弋戈撂下句“谢谢”,抱着狗走了。
清晰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线,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弋戈不太记得了。
印象中,恶犬事件发生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蒋寒衣,大概是又转学回省城了。而那只小丑狗一直跟在弋戈身边,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银河。
时间太长,她那时候年纪又小,起初有人问起银河哪来的,她嫌麻烦就回答“捡的”。这么说着说着,自己都快分不清了,下意识地觉得银河就是捡来的,连带着那个送给她狗的人,也被丢到了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而现在,蒋寒衣躲在修车铺里和她挥手的样子,渐渐和当年那个骑在她家墙头上的小男孩重合。
原来就是他。
弋戈心里觉得好笑,怪不得他那么怕银河,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看样子,蒋寒衣也并不记得她。
被狗咬这么深刻的经历都能忘?弋戈纳闷。
算了,看他那二百五的样子也不像是能记事的。她又很快给出了自顾自答案。
回忆被翻起一页,弋戈简略复习了一遍,只觉得乏善可陈,便又按了回去。她把新买的自行车停进院子里,喂银河吃了小半袋零食,又回房间自习去了。
第06章 .毕竟他现在从里到外,从灵魂到皮囊,都特别有个人样
老蒋收了摊,蒋寒衣试图蹭他摩托车骑未果,悻悻晃悠回了家。
走到楼下,发现蒋胜男女士的车停在车位上。他眉毛一扬,撒腿往楼上跑。 刚拉开单元门,蒋志强臊眉耷眼地拎着一盒燕窝走出来,父子俩差点撞个满怀。
蒋志强抬眼见是儿子,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又耷拉下眼皮,戏剧性十足地提了一大口气,又长叹出声。
蒋寒衣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看见大半年没见的亲爹,他只有一个反应——“爸!你怎么又来了?!”
蒋志强刚在楼上被前妻从经济条件到相貌人品全方面冷嘲热讽了一顿,下楼碰见儿子,迎面又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一颗心等于被正反两面不同角度不同力度地抡了两巴掌,算是凉透了。
但他习惯性地想卖卖惨,于是颓然叹道:“寒衣,你妈妈……还是不肯见我。”
蒋寒衣对他亲爹这套“人到中年妻离子散”的凄惨论调早就免疫了,这会儿卖惨求原谅,真当他不知道当年他搞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那一套么。
不过是一直没挑破罢了——不是他不想替亲妈出气,而是蒋胜男女士做事太干净利落,发现蒋志强出轨后立刻提了离婚,然后股权分割财产分配,幼年蒋寒衣还没从“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开”的疑惑中反应过来,蒋胜男已经牵着他搬进敞亮的新房子,言简意赅地通知他:“以后咱娘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