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这副着急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她急什么?夏梨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弋戈也是跑到她面前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突兀,愣了两秒,笑着说了句:“好巧!”
话说出口她就想骂自己了,在医院门口说好巧?巧个屁!都怪蒋寒衣,害她也变得这么二百五!
“你…你也来医院啊?”她强行开启一段不尴不尬的对话,“我,我来看我三伯!”
夏梨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莽撞模样,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扯扯嘴角笑了下,转身对父母说:“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家。”
父亲显然十分不放心,面露犹豫。
夏梨指指弋戈,“这是我同桌,弋戈。”
父母都听过弋戈的名字,知道这是新转来的那个极优秀的女孩儿,于是放心了点儿。弋戈却是现在才想起来给他们打个招呼,忙鞠了一躬道:“叔叔阿姨好!”
夏梨的父母笑容宽和,点头道,“欸,你好,你好!那你跟小梨好好玩,叔叔阿姨先回家了。”
弋戈一愣一愣的,“好的,叔叔阿姨再见!”
夏梨看着父母离开前仍不太放心地频频回头,索性转了身,拉住弋戈的胳膊问:“喝奶茶吗?”
“啊?”弋戈没反应过来。 夏梨拉着她径直右拐,“这附近有家奶茶店很好喝。”
“草莓奶茶,加珍珠,谢谢。”夏梨轻车熟路地点了单,回头问弋戈,“你喝什么?”
弋戈愣愣的,抬头看一眼菜单,“冰咖啡”先跳进眼里,便说:“冰咖啡吧。”
“好。”夏梨利落地付好了两个人的单,等了半分钟,拿着两杯饮品,熟门熟路地绕过柜台往角落里走。
弋戈跟着她,发现角落里有两张小圆桌,正临窗。
夏梨笑着说了句“这里安静,也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便径自坐下了。她把吸管从纸包装里剥出来,手高高抬起,用力往奶茶的塑封膜上一插,“嘭”的一声,洒出来一点儿,她连忙凑过去吸了一大口,两颊像小金鱼一样鼓起来。
弋戈默默看着,总觉得夏梨有些不一样了。但她一直对自己看人的感觉不太自信,而且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于是沉默地喝了口咖啡。苦得她舌尖发颤,眉毛发抖。
夏梨抿嘴笑起来,“都说了这家店是奶茶好喝。”
弋戈受教:“我下次肯定点奶茶。”
夏梨没再说话,她扭头去看窗外,眉目舒展,神情闲适。
“你……你来医院,是看亲戚?”弋戈终于开口。她试图委婉,但好像怎么都并不得其法,说话十分不自然。
夏梨看她一眼,坦诚地说:“看病。”
“…什么病?”
夏梨顿了顿,她在纠结。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一种说不清是绝望还是释然的状态。比如现在,她一会儿觉得都这样了,还遮掩什么?下一秒却又咬着牙,想要守住最后那点骄傲。
她又吸了一口奶茶,一口里面有很多珍珠,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嚼烂吞进肚子里。她专注于咀嚼,这样能忘记脑子里正打架的两股力量。然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小长方形的纸。
直觉地,弋戈有些不敢看。
她简直是唯唯诺诺地接过那张纸,展开一次,顿了半秒,又展开一次,“中度抑郁”四个字一下跳进眼眶。
她的心脏猛地下坠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夏梨又淡淡地说:“我打算转学了。”
两个意外的消息连着砸过来,弋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梨却似乎很轻松,她看着弋戈诧异的表情,反而笑了。笑得特别真诚和开怀,以前也很少见她这样大笑。
“…为什么?转去哪?”弋戈回过神来,连着问了两个问题。刚问完又觉得自己多话,显得咄咄逼人。
“外国语。有保送。”可夏梨简单明了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弋戈却好像听不明白似的。
这时候夏梨终于收敛笑意,握着奶茶杯子,低头抿了抿嘴才说:“我妈是江外的老师,她能把我转去外国语。”她说完轻轻笑了一声,看着弋戈呆滞的表情,自嘲地道:“其实就是走后门。”
弋戈愣了两秒才接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选择了安慰:“肯定不是,你的成绩这么好,哪个学校都抢着要。”
夏梨静静地看着她,弋戈忽然觉得一阵心虚,又补充道:“你要是这么说,其实我觉得我那个校长推荐的名额说不定也是我爸走的后门,我连高一的成绩都没有怎么可能选得上……”
这当然是胡言乱语,在开口一秒之前弋戈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些扯东扯西的话,好像只是为了安慰夏梨,应急地出现在她脑海里的。
但是这安慰显然很烂,弋戈心想要是谁这样安慰她,她恐怕会直接翻白眼走人吧。到底还是夏梨有教养,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第58章 .“你就等着我到时候拿录取通知书回来吧!”
周末的奶茶店热闹极了,不过大部分的热闹都被隔绝在柜台之外,弋戈和夏梨坐在小小的角落里,相对沉默了很久。 弋戈心里仍然有很多疑惑和担忧,可又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夏梨的话简单,却已经足够坦诚。她只消自己再想一想便能完全理解夏梨的决定。
在江城,每年除了奥赛外,唯一的保送机会都在各外国语学校。而以夏梨的外语水平、过往成绩和综合素质,为外国语学校多拿一个保送名额并不是什么难事。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夏梨,在失去树人自主招生名额、且高考时的状态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她也会选择保送。
也许在这个时间点上转学会招来非议,也许这看起来不那么风光,可既然实力允许选择一条更稳妥的路,又为什么要被虚无缥缈的东西阻碍?这不过是漫长道路上的一则小插曲,而远方没有变,它仍然在那里,只要她愿意再迈出脚步。弋戈理解、赞同,甚至钦佩夏梨的决定。
那张诊断单又被折回了小方块放在桌上,谁都没有去动它。弋戈不得不想到,上一次这么近地接触到“抑郁症”这个词,还是叶怀棠的英雄事迹被广为流传的时候……
叶怀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