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不觉弯了起来。
滟、滟儿,那么她的大名,应是华滟了。
齐曜牵了自己的马出来,也不要用马鞭,只消轻轻一拍,骏马便识得主人的心思,身上一沉后便放蹄跑了起来。
夜色中,神骏浑身乌黑,唯有四蹄踏雪,在风中尤为醒目。
路上行人只觉面风一刮,再一抬眼只能远远看到一人一马俶然远去,上京城小巷有时也无灯,这般来去神踪,行人揉眼惊骇,竟以为鬼判官上街拿人了,惊得大叫失措,引为怪谈。自此以后,上京街头巷尾多出几则鬼故事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齐曜一路畅快地行至瞻云馆前,等候他许久的随侍赶紧迎上来,牵了马缰问他:“公子怎么一去这么久?”
这侍卫是从蒲城一路跟了他过来了,是齐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养活的,对他忠心耿耿,算是心腹了,因此很是忧心地猜测:“难道有人对您下手了?公子您的计划被识破了?”
齐曜笑着摆手道:“不,是件好事。”
他大步走入行馆,因是备给使臣们住的,馆里灯火不熄,很是敞亮。
侍卫跟上他,转眼见他一直系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惊叫起来:“公子!您的玉!是不是掉在路上了!”当场就急得团团转。
齐曜一怔,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 他带了些微弱的笑意,淡淡道:“无妨。”
侍卫却更急:“这、这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呀!”
“我送人了。”他平静道,“胥蓝,不必找了。”
胥蓝一愣,就见他家公子快步走向房门,解下披风往后一丢。
胥蓝赶忙上前接住了,就听齐曜一道道命令接着下达:“叫顾采文,魏元明来见我!”
“是!”
房间里烛光刚被点着,尚还有些暗淡,齐曜在桌前坐下了,从怀里取出一点鲜红来,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
原来是一朵用红珊瑚雕成的石榴花。
花苞底下还藏了两粒小石榴,红珊瑚上浮凸的小颗粒被细心雕成了石榴子,雕工精细,巧思尤甚,极为精妙。
显然不是普通的俗物。
看了一会儿,他用帕子包好了,贴身放在心口处。
房外传来敲门声:“公子。”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皇城守门处的禁卫熟知华滟的容貌,加上又验过牙牌,便趁着天色未晚,给她开了宫门。
华滟微笑谢过。
惹得那两名禁卫受宠若惊。
等到华滟骑着马的身影远去了,其中一个捅了捅另一个,小声问:“公主回来了,要不要告诉……?”
同伴乜了他一眼,嘲笑:“你就这样舍不得那几顿夜宵。”
他红着脸摸了摸头,强行辩了几句:“这不是身为同僚,不好推脱吗?再说了,你不也吃了!”
“你!”同伴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两人将要争吵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饱含着期待的声音:“方才是有人入宫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回过身去,堆起笑来道:“正是,永安公主方才回宫了。”
二人怀里被丢了一个荷包,随即眼前就没了人影。这两个禁卫默默地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各自转过头去,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悄没声儿地将那荷包塞进怀里。
夏日夜长,虽则明月高升,但薄暮未晚,天光依旧明澈。
华滟唤来宫人牵了马回马厩,便带着凌雪一起走回月明宫。
一路上经过不少宫殿,来往的或是嫔妃或是宫人,看到她都不免窃窃私语,华滟自是昂首挺背,大大方方地和她们一个个对视过去。
不知为何,这些人在接触到她的视线后无一不低下头,或是挪开目光。
途中碰到了一顶肩舆,抬着的是曲嫔。
华滟停下给她行了礼。
曲嫔的声音十分温柔,只是听来有些虚弱。 “三公主清减了许多,要得注意身子呀。”
“多谢曲娘娘关怀,永安铭记心上。”华滟谢过她,注意到她的肩舆不是往居住的翠微宫去,便有些好奇地问:“曲娘娘这是往何处去?”
曲嫔轻咳嗽了几声:“嫔妾正要去佛堂去诵经。快要到先皇后诞辰了,想着为先皇后祈福。”
华滟知道,曲嫔所说的先皇后指的是皇帝元后,燕皇后,而不是她的母亲骆皇后。因为曲嫔当年实际上是燕皇后的侍女。
华滟点点头:“那永安就不叨扰曲娘娘了。”
曲嫔在肩舆上微微颔首,华滟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望不见她的身影了。
再转一道弯,便要到月明宫了,华滟的脚步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