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就叹息,这其中的原因,大抵也只有待嫁的姑娘们才知道吧。
华滟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也许旁人都是这样的,但是我,并不全是因为即将出嫁。那座血淋淋而腥臭的京观,连同那夜繁灯如星下他温和的笑容,在她梦中交替着出现。她不安,也惶恐。
……
这日华滟自觉康健了些,便应下湖阳公主之邀,出宫去她府上小坐,看看园子,玩玩外甥,而后再去永安公主府上督一督宫,一日很快就了结了。
回宫后,因在外头用过饭了,她就有些懒散地歇在庭院里。十一月渐渐入了冬,庭前石榴和梨花早就凋谢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夜里风大,桑嬷嬷几回来唤她回去,免得着凉受冻,但华滟都摇头拒绝。
如今她也算大了,蒙皇帝赐婚,有一桩还算不俗的婚事。桑嬷嬷便也叹息着摇头,让她自去了。
一宫的下人们为着主人夜色里静思,行止都静悄悄的。忽然宫门口传开一阵叩门声,守夜的人打开门一看,不免大吃一惊,慌忙地跑进来禀告。
“殿下,门口柔蕙郡君求见!”
柔蕙郡君?华沁?
华滟闻言吃了一惊,忙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这时华滟才想起来,似乎从行宫回来后,她就有许久没有见到华沁了。
她们之间相处,向来是华沁多主动些。这些时日华滟身上接连发生大事,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一时也没想起来她。
华滟刚叫濯冰泡好了红茶,门口就有一个系着披风的瘦弱女子缓步入内。
华滟仰头看她,不禁大吃一惊。
都说女大十八变,华沁今年也十七了,不过短短几个月没有相见,她的容貌就长开了许多,比以前纤弱的样子多了几分明丽,但也……更为消瘦了。
华滟示意她坐下,笑道:“好久不见你来。这是刚泡的祁红,我记着你就爱这一口。”
华沁静静蹲下行了个礼,闻言笑着捧过茶杯,暖了暖手。长睫低垂,低声道:“你还记着呢。”
华滟道:“又不是什么天难地难的事情,哪能不记得。”
华滟本想问她这么晚了,怎么会来月明宫。但是看华沁的样子,似是有话要说,她几次将欲出口,最终又将话音咽了回去,只是和华沁两个捧着茶杯,静静地对饮。
一杯热茶慢慢喝完,华沁将茶杯放在桌上,华滟正要示意女使添茶,却见华沁反手制止了她。
“先别叫人来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华滟暗叹一声,终于肯开口了。她退去下人,端坐了正色道:“好,你说,我听着。”
眼前这柔蕙郡君,忽然转头对她凄凉地笑了一笑,慢慢地、低哑着声音道:“我今日上了表,自请去鞑靼和亲。”
“你!”华滟大吃一惊。
她猛地站起来,急声道:“你怎么会这样做!那文表可是递到了嘉肃宫?你且等着,我这就去要回来!”说着就要拎了披风向外走去。
“随波!你听我说!”华沁从后面追上来,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你去也没用!”
华滟猛地停下脚步。
“我亲手交给了张公公,这会儿想来已经到了内阁阁老们手上了。”她平静地说。仿佛这个自愿上书自请和亲的人,不是她柔蕙郡君华沁。
宫室寂寂,台上灯烛毕剥作响,炸开一朵灯花。脚下的影子黯淡了几分。 华滟低头看着地板,地上她的影子、华沁的影子被映得老长,亲密无间地重叠在一起。上一次这样亲密,似乎还是还十几年前,她们五六岁的时候吧?华滟有些恍惚地想。
“总归这次,朝廷是一定要派人去和亲的。”华沁说,“不是我,也会是旁人。”
“不如我去吧。”
“我只有一个人,若是选中了灵萱、映真还是云心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总有人会为她们伤心的。”
“我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若是选了我去和亲,没人会哭泣,并且,皇上一定会封我为公主,我的娘亲,也能有个诰命吧。”
华滟倏然转身,泪流满面:“还有我啊!你还有我啊!你若走了,起码我会哭的……”
这一刻,华沁的面色有种奇异的平静。
她温柔地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华滟的脸,低声道:“我还有你,可你不止还有我。”
“我知道的,长大后,你就不大亲近我了。是不是?因为我的脾气很怪,脾气很坏。可是我啊……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别哭了,随波。你不用再劝我。”华沁竖起手指,轻轻抵在华滟的唇边,微笑道:“你只需要听我说。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先前,是皇上和东宫为你挡下和亲远嫁的命运。这一回,好歹也让我能做些事,为她们挡下和亲的可能性吧。”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华滟哭道。
“唉。”华沁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中庭里,抬头看了看如水般的月光,自言自语道:“我是真的很羡慕你,我也真的很讨厌自己。如果继续留在宫里,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怪物。”
“就让我,去做一件我不会后悔的事情,好吗?”
*
次年春,柔蕙郡君加封为乐安公主,入宫过继为养女。
四月,诏令江夏王持节护送,出关入鞑靼。四月末,嫁鞑靼汗王为阏氏。
同年六月,永安公主下降胤国公。
京中有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