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身为皇朝帝姬,虽下嫁胤国公府,但怎会——
温齐摇了摇头, 不欲将那皇室隐秘同他多说,只道:“她心中有数。”
过了许久,顾采文咋舌:“这可真是……叫什么事儿呢?”
崽卖爷田不心疼?
也幸好他这话没有说出口,不然叫温齐听了,定会狠狠教训他一番。
凡尘俗世,广袤漠漠, 这世上活着的人, 哪一个身上没有些故事呢?只是或碍于身份,或困于出身,总有这样那样的人, 不能说出口罢了。
他既不熟识华滟的性情, 也未了解她的故事,仅凭几面就猜测枉议她的动机, 虽亦是温齐心腹,视同家人般的兄弟,但这语气听来也叫温齐有些不舒服。
温齐略皱了皱眉,反身在条案后坐下了, 一边拆着密函一边随口问顾采文:“老二是不是又给你写信了?”
提到二公子兼副将温周,顾采文当即讪笑:“是、是, 二公子是写了信来……”
温齐嗤笑一声:“他都说些什么?还是那老一套?”
顾采文腹诽道, 你们兄弟闹变扭, 倒要我来传话, 我成什么了?一个会动会说话的传声筒?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在温齐面前,他虽有胆子开玩笑,但却绝对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顾采文老老实实道:“如您所料,二公子在信里问候了您和公主,说了几句蒲城的现况,就……”他瞟一眼温齐,被温齐阴沉的脸色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再拖拉:“就在信尾提了一句,新过门的姜夫人有身孕了。”
温齐哼笑一声,阴晴不定道:“好啊,好得很!他既然肯为温家开枝散叶,那就叫他多多生几个!呵呵!”
顾采文不敢出声,事关温家子嗣,哪容得上他这个外姓人插嘴。
“大郎、二郎如何?”
“二爷信中说,大郎君已跟着先生开蒙读书了,二郎君还小,说话不连贯,但跑得快极了,几个嬷嬷都看不住他一个。”
“梅清如何?”
顾采文悄悄叹了口气:“说是没见好转。”
温齐脸色颇为阴沉:“当初叫他把那个姜氏女送回去,他偏不肯。如今清姐重病,那姜氏又有孕,他一个人,偏偏耽搁了两个人!”
顾采文脸色也不太好。
应梅清是战场上的遗孤,当年随着一群无父无母的孩子被先胤国公捡回了公府,在府里混着吃穿着长大。因她是女孩,又生得颇为伶俐,就被先夫人燕氏看中,选到屋里照看两位公子。
到后面夫人离世,姨夫人接管了中馈,前线又吃紧,大人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后院里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子,哪个没受过清姐的照顾?
这样出挑又爽利的闺女,长成后自然不愁婚嫁,先公爷原想着收她做了义女,给她挑个好人家,可那时二公子十五岁了,初晓了男女情思,闹着吵着要娶梅清过门,先公爷拗不过他,再问梅清也是无可无不可,便允了二公子。
就这样,十七岁的大公子领军在外,十五岁的二公子洞房花烛,没多久梅清有孕,也算遂了老公爷的心愿,见到了孙辈,温氏一脉不会断在他手上。
本来这桩婚事起初虽不被大家看好,但随着梅清接连生下两个孩子,二公子也褪去稚气的模样,眼见着老成许多,便也称得上一句“夫妻和睦,宜家宜室。”
可谁知,温周竟会变心呢?
况且,应梅清和姜蕴真,哪个做小他都舍不得,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两人都成了平妻。倒是叫人好好笑话了一通。
顾采文叹气:“二公子信里没提多少,不过,附上了大郎写给大伯的信,喏,好大一张纸!”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温齐展开一看,纸上字迹笨拙,歪歪扭扭的,但也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大伯,我和弟弟都好,娘也好,希望你在上京康健(此处涂黑后重写)平安。”
他忍不住笑了:“这孩子。”
顾采文窥着他神色,试探着问:“公子,您既然这样喜爱大郎,为何不自己生一个呢?”
温齐收了信,握拳抵唇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这才成婚多久,不急。”
可是你不急,自然有人替你急!顾采文心道。
自从他们朔方军跟着公子打退了鞑靼蛮子还朝后,连口气都没歇完呢,就急急忙忙召了温齐入宫去,等到他再出宫时,近万人的精锐兵马被打散分派到不同地方去,身边只留了两百余人的亲卫。并且温齐无诏不能随意出城,二公子温周却在兄长的婚宴后就被赶着回了蒲城。
卸磨杀驴也不过如此了。
永安公主下降胤国公,一则是为了笼络人心,二则是为了叫他死心塌地,如此一来,如能尽快有个孩子,也好拿捏他。
——可是,人终究不是泥土,是任那些人握在手里捏扁揉圆的。
顾采文自然识得眼色,见温齐不欲多提,便善解人意地住了嘴。
只是心想永安公主既然愿意亲手给温齐刻了闲章,章文还是“一洗人间万事非”,那这对新婚夫妻,想也是感情不错的。不然以公主金尊玉贵之身,怎会愿意来选了这句话做章文呢?
且他家主公生得仪表堂堂俊美非凡,倘若肯舍下面子细心哄了,怎会不如他愿? 如此一想,他便放心了。
抬头却见温齐读着密函,眉头越来越皱。
半晌,温齐都没有出声,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室内眼见着黑云照顶,顾采文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这密函……”
“啪”一声,温齐将那密函拍在桌上,起身肃然道:“北边恐又生事端了。”
“什么?”顾采文惊呼。
“老二密函中说,鞑靼老汗王只怕命不久矣了,帐下王子都在夺权,边境冲突愈来愈多,连他带着人马都有些控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