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眸光立时落到了她身上。
苏其正率先追问道:“礼哥儿怎么样了?”
苏婉宁避而不答,只说:“礼哥儿说有人仿照了他的字迹,与鞑靼通信。所以他才会入了慎刑司。”
仿照字迹?与鞑靼通信?
苏其正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无比,他在脑袋里搜罗了半晌,也想不到他何时惹了这么棘手的仇敌。
宗氏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既为了自己可怜的儿子,也为了安平王府的将来。
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安在身上,那可是永生永世都洗不去的污点。
眼瞧着爹娘痛心疾首的模样,苏婉宁也倏地红了眼眶。就在这时,门廊处的小厮跑来前厅给苏其正送信,还说:“这是徐世子让奴才交给王爷的。”
苏其正知晓徐怀安心悦着自己的长女,所以他才会几次三番地对他们安平王府施以援手。如今安平王府落入如此困境,他也没有避而远之的意思,反而带宁姐儿去慎刑司瞧了礼哥儿,如今又写信来为他指明方向。
他心里是万般感激。
苏其正立刻拆了信,草草读了一通后便僵着面容倒在了扶手椅里。
苏婉宁与陆梦嫣忙问他信中写了什么。
苏其正惊惶着面庞,半晌才仰天长笑了几声,那双矍铄的眸子里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泪来一般。
“徐世子说,那模仿礼哥儿字迹的人是宫里的御师。”
话音甫落,苏婉宁与陆梦嫣都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宫里的御师仿照了苏礼的字迹?若当真如此,岂不是意味着那栽赃陷害礼哥儿的人就是当今陛下?
若……若是如此,礼哥儿哪儿还有命可活?
宗氏虽不懂朝政之人,可这些年跟着苏其正见识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起起伏伏,心里也有些成算。
礼哥儿是她怀胎十月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人比她更伤心,也没有人会比她更崩溃。
“陛下究竟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我们已这般谨小慎微了,从前的仇怨他为何还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放在心上就罢了,有什么冲着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来就是了,为何要磋磨我的礼哥儿?”宗氏放声大哭道。
她哭声凄厉,回荡在空荡荡的前厅之中,飘入人耳畔时勾出几分悲怆来。
苏婉宁也是伤心得厉害,却还要强撑着上前安慰宗氏。
苏其正瘫倒在扶手椅里,浑浑噩噩地抬了抬头,正巧望见了博古架上摆着的青木桃剑。
这把剑是礼哥儿七岁的生辰礼物。自己削了桃木,踱了清漆,亲手为他所做的木剑,只盼着礼哥儿将来能去沙场上征战杀敌,所向披靡。
却不想,安平王府一朝陨落,为了藏拙也为了护住礼哥儿的性命,苏其正只能断了他学武的心思,将他养的十分平庸。
可礼哥儿根本没享受过多少安平王府的好处,如今却要为了这些旧日里的恩怨白白送上性命,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礼哥儿送了性命?
顷刻间,儿女们幼时承欢膝下的回忆一齐涌上了苏其正的心头。
短短的一刻钟内,他便下定了决心。
苏其正猛地从扶手椅里起了身,先安慰了一句宗氏:“你别哭,礼哥儿不会出事的。”又嘱咐苏婉宁:“好好照顾你娘,别让她哭坏了眼睛。”
而后,他便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前厅,走出了安平王府。 *
此时天色已近昏黄。
进宫的官员排着队在西边宫门口查验令牌。苏其正没有传唤,也没有手谕,如此贸贸然地就要进门,西边宫门口的守卫们自然不让他进去。
他也有两年没有入宫了,寻常的宫宴陛下都故意忘了安平王府,从不让他进宫去碍眼。
苏其正自己也心里发怵,一进宫也是被崇珍帝晾在一旁的份儿。
今日为了儿子的安危,哪怕再不愿意,他也要进宫一趟。
思及此,苏其正便心中便生出了莫大的勇气来,他从袖袋里塞了一锭银子在那护卫手里,只说:“你且通融一回。”
安平王大小也是个王爷,那护卫也不敢把事做绝,便只是不肯收那一锭银子,并道:“需有手谕和令牌方能进宫面圣。”
无论苏其正如何恳求,他都是这个回答。
正当苏其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西边宫门前,徐怀安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先走到苏其正身前,朝他行了个晚辈礼,而后道:“晚辈来吃了。”
苏其正正惊讶时,徐怀安已将进宫的令牌递给了那护卫,那护卫查验了令牌的真假后立时放了行。
进了宫门后甬道,徐怀安也陪在了苏其正的左右,大有要与他一起去面见陛下的意思。
临到此刻,苏其正却肃正了脸庞,顿下步子对徐怀安说:“徐世子可是有事要禀告陛下?”
徐怀安摇了摇头,只说:“晚辈是陪伯父一同去面见陛下的。”
他如此直接又坦荡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反倒让苏其正有片刻的怔愣。他立在金澄澄的斜阳下,仔细地打量了徐怀安几眼,见他不仅生的英武俊朗,浑身上下的气度更是明朗不凡。
这样好的男儿郎,与他的宁姐儿的确是十分相配。
宁姐儿婚事坎坷,他不得不多为她打算一些。譬如此时安平王府飘零动荡的消息定然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梁国公府却是如日中天。
两家人差距颇多,纵然苏其正不愿意承认,可他的宁宁是和离过的女子,若再嫁给徐世子,必然会被外人指摘高攀。
既是高攀,苏其正就不愿再欠徐怀安人情,以免将来为女儿撑腰时没了底气。
更何况,安平王府往后还不知何去何从,这桩婚事能不能成也是未知数,所以他不愿欠徐怀安太多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