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等我好了之后,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是我将他们想得太仁慈了。等单太医无理由再来,父亲便像发了疯一样失控了,他不能怪自己,便将均耀的死全部都怪在了我的头上。”
“他恨极了我,这回用的是鞭子,那日的他就像是发了疯的野牛一样。”
顾十五娘讥诮出声,“很讽刺吧?第一回 打照面的单太医拼了命的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而我的亲爹却恨不得将我抽死在原地。如果不是我母亲最后替我挨了三鞭子,我兴许就已经死了第二回了……”
“就因为这三鞭子,我想要试着让她脱离顾家,算是还了恩情。”
“我这个人当真是命不该绝,就在他想打死我替顾均耀陪葬的时候,有人来府中向我提亲了……那人是单太医认识的后辈,那人虽然比我年长一些,妻子在生产之时难产而亡,没有留下子嗣。”
“他出身河东大族,且是进士出身,人品端方。”
顾甚微听着,算是明白了顾十五娘为何会嫁到晋州去了,她想了想说道,“顾言之不想你好生生一个女儿成了废子,在你生死光头他特意出来力挽狂澜,怒斥顾老四然后佯装成了前来挽救你的慈善祖父。”
顾十五娘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的眼中都是嘲讽之意,“都叫你看穿了,虚伪得令人作呕。”
“可不管怎么说,我再一次活了下来。等养好了伤之后,便嫁去了晋州。”
“出嫁那日,单太医前来贺喜,他悄悄同我说我子嗣无碍,先前他说那话是看不得我往承平侯府那个火坑里跳。若非是遇到了单太医这样一个贵人……今日我哪里还能够再见十七妹你一面。”
顾甚微闻言亦是一脸唏嘘。
她朝着顾十五娘看了过去,冲着她点了点头,“你的交易我同意了。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你阿娘离开,她自己未必会愿意离开。所以日后她怨你,也怪不得我。” 顾十五娘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擦了擦眼,又走到顾甚微铜镜面前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妆面,这才冲着顾甚微笑了笑。
“今日许是最后一面,我有一对镯子,是从前常戴着的,原本想着你我年岁相近,出嫁应该也是差不多时候。到时候我留一只,另外一只送给你当添妆,也算是姐妹之间的念想。”
顾十五娘说着,从自己怀中取出来了一方丝帕,那丝帕打开里头包着一只芙蓉色的手镯。
这手镯品质不佳,且还雕着幼稚至极的花儿朵儿,雕工不怎么精细不说,就连圈儿都极小,若是胖一些的人根本就戴不上去。
顾甚微瞧着,熟悉感涌上心头。
从前顾十五娘特别喜欢粉嫩的颜色,她生得肤白又有些苦夏,到了夏日的时候便会窝在屋中偷偷的穿着顾家规矩不允许的半袖,露出了白嫩嫩的胳膊来。
当时她的手腕上戴着的便是这一对玉镯,是有一年她随着母亲回了一趟外祖家得来的。
“镯子我收下了,不过我是没有出嫁之日了。事情了了之后,我就会离开汴京去游历江湖,说不定哪一日便到了晋州,到时候再寻你出来饮酒。”
顾甚微说着,凑到了顾十五娘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她一边说着,顾十五娘一边重重地点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说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一字不落的照做的。今夜咱们就动手么?”
顾甚微轻轻地嗯了一声,看了看她,“你若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十五娘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可以!”
第150章 准备出击
顾甚微冲着十五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劝什么,站起身来送客。
十五娘这回没有含糊,提着裙角走出了院中,瞧见坐在门前缝衣服的十里,眼睛微微一红,“若是腊梅还在,知晓十里在这里,定是要来寻你说话的。”
腊梅是她的贴身女婢,逃婚被抓回来之后,她侥幸被单太医所救。
可是腊梅却是早早的丢了性命。
十里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爱吃我做的冬瓜糖,这回我多做一些,让她吃个够。”
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她同腊梅是最合得来的,她还以为腊梅随着十五娘远嫁了,不想却是……
十五娘鼻头微酸,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猩红的眼角,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
顾甚微倚着门框,朝着十五娘的脚看了过去,她走起路来的时候微微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对抗着刻在顾家人骨子里那用尺子量过的精准步伐。
这让她看上去很紧绷着,虽然调整并不明显,可顾甚微还是看出了差别。
十五娘在身体力行的抹掉顾家刻在她身上每一个恶心的印记,即便收效甚微,可她还是别扭又执着的努力着。
一直到听不见顾十五娘的马车响,顾甚微这才冲着马车夫张十刀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声。
待他们都走得不见了,顾甚微这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十里,“好阿姊,我这嘴巴淡得很,想吃你做的酒酿了!”
十里先前还沉浸在腊梅的死讯中,听到顾甚微的要求,回过神来。
她双手一叉腰,瞥见一旁顾甚景那竖起的耳朵,立即说道,“只能吃酒酿冲蛋,姑娘莫要想着直接用勺子舀了吃,这会儿天气还冷得很,那酒酿像是冰镇过的一般。”
“仔细吃了寒凉的,又要咳嗽了。再说姑娘如今是当姐姐的人了,若不做个好榜样,景哥儿也会跟着学的。他身子虚弱,更是半分的都吃不得凉的……”
十里说着,将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衫放进了针线簸箩里,“姑娘同景哥儿都去歇个晌,我给你们捏些汤圆,一会儿醒了正好下到酒酿里。” 顾甚微吐了吐舌头,同顾甚景对视了一眼,姐弟二人皆是苦哈哈。
不过在这宅院里,十里就是老大,她的话他们都是得听的。
顾甚微想着夜里还有大事要干,乖觉地将顾甚景一把扛起送回了屋子,然后又躺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这里的东西都是来了汴京城后重新置办的,她这个人不怎么讲究,床帐就是最简单的青色布。十里瞧着觉得太过朴素了些,又在那边缘加了一层荷叶边儿,还零星地绣了一些蒲公英花。
顾甚微盯着床帐,思绪落在了先前顾十五娘说的那个秘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