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信手放下第一颗棋子,微笑着说:“元若爱妻不二色之名誉满汴京,都说你是当朝第二个余老太师。当年先皇曾戏说要给余老太师送个美妾,被余老太师跪着拒绝。今日元若居然未开口推辞大娘娘的赏赐,余心甚慰。”
齐衡按着棋谱的起手式放下白子,苦笑道:“张先生明知为何我不敢推辞,又何必说这话来戏弄我。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连大娘娘、官家和我父亲母亲都不知道。先生当知,我并非背信弃义之人。”
张若则啪得一声放下一枚棋子道:“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其实我当日虽然要你对天发誓从此无论何时何事,你都要站在大娘娘这边,对大娘娘的旨意不能有任何违抗;但你我之间并无字据,且我当时帮你不过举手之劳。你如今若是反悔,我也没辙。尤其元若如今羽翼已丰,我也未必能奈你何。”
齐衡却仍是苦笑:“先生言重了。当日邕王权势滔天,官家病重,大娘娘侍疾,他不仅敢扣下我父亲,还能阻止我母亲进宫面圣。那时张先生帮我,肯定是担了风险的。我也因此承诺先生,此生唯大娘娘马首是瞻,虽无字据,但天地良心为证,我还做不到目无天地有愧良心。”
张若则一边下棋一边缓缓低语:“当日邕王和齐国公府传出定亲之事,你突然病重。林太医诊断后找到我,说此事颇有蹊跷。你生病不过是多思多虑然后风寒入侵,吃上十来服药就该好了。可是十几日过去你却有转为肺痨之兆。从脉象来看,要么你根本没吃开给你的药,要么就是你不知保养,所以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日益加重。邕王妃数次找到他打探你的病情,话里话外查证你是否装病或者故意生病,林太医虽然力证你确实是偶尔感染风寒后病症加重,心里却也惶恐不安,所以向我禀告。”
齐衡拈着一枚棋子沉思,仿佛陷入了往事:“我病的时机太过凑巧,邕王妃生疑是必然的。她后来还派了太医院效忠邕王的太医和林太医一起前往诊脉,前后派出了三个。不过多亏张先生从中周旋,这三个太医也和林太医一样,说我是感染风寒,邪风入肺,加上我多思多虑,故而一病不起,并有转为肺痨之相,恐怕命不久矣。”
张茂则感叹道:“虽然我有帮忙与太医们周旋,但是你当时病重确实不假,我只不过是让太医们告诉邕王妃你的重病确实没有人为因素,一切都是天意。其实你得病是天意,病危却是人为,无异于自裁,只为婉拒邕王府的亲事。平宁郡主听先后四位太医都说要为你准备后事,便去邕王府求嘉成县主立即下嫁为你冲喜。邕王妃当时已经信了你得病不是故意伪装,且必死无疑,索性让盛家六娘子给你冲喜,反倒遂了你的心愿。”
“冲喜之事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当时只是想用病重为由拖一拖与邕王府的婚事罢了。若是真地病重不治,死了就死了吧,好过活着受邕王一家侮辱。”齐衡想起被邕王逼得险些拿刀自尽的往事,眼里泛出了一点点泪光,只好看向一侧,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
张茂则看着棋盘缓缓道:“你因为想娶盛家六娘子才欠了我人情,答应从此只为大娘娘效力。可也因为如此,你今日无法拒绝大娘娘赏赐的小娘,你后悔吗?”
齐衡也看着棋盘道:“不后悔。娶了娘子后,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幸福的,圆满的,充满希望的。虽然今日我不能出言拒绝大娘娘的赏赐,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这个赏赐。张先生,我把这位傅娘子带回家,但是不会染指,等过个两三年另给她找个归宿,不算违抗大娘娘,不算违背你我的约定吧?”
张茂则抬头越过齐衡看向了远方,眼神十分温柔:“元若,我今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你想要守护你娘子的心,与我想要守护大娘娘的心,是一样的吧!既然你今日没有当堂拒绝大娘娘,就算你遵守了你我的约定。若是这个傅翩鸿来日出了什么变故,只要不伤及大娘娘的颜面,你也不算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