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我会忍不住去想。
杀人这种行为……真有,那么不可饶恕吗?
「单杀一人,你是犯罪者;杀百万人,你是征服者;歼灭眾生,你就是神」。印象中这是法国生物学家罗斯唐所说的一句话,史达林也说过类似「死一个人是场悲剧,死百万人则只是统计数字」这样的话,所以人命又是如何的东西?生命的价值?不理解生命的价值而杀人,这种人既愚蠢又不可饶恕,但明白生命的价值,却还是毅然实行杀人,能够彻底知悉杀戮这项行为意义与责任的杀人者又如何呢?或者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胁迫而杀人者,我也好、其他人也好,法律以外,应该较能体谅这类人吧?
为什么?
其结果,同样是掠夺他人的性命不是吗?
为什么同样的结果,会有可以原谅与不可原谅?
杀死人类。终结他人呼吸、纯粹的结果,让地球上无量大数其中的单独个体气绝,回归自然循环,仅仅如此。大逆不道?道德败坏?这些无论如何,全是人们主观的认知,是的,杀人断然有罪,法律上断然有罪,但是、但是,撇开为了维持秩序而存在的法律,实际上终归——
——我不敢想下去。
我害怕综合上述,得出过份真实的结论。
「阿玄,划自己一刀,记得要见血。」小寒领着我走在前面说道。
「啊?」
「否则会死唷?」小寒冷冷地说。
「……」我依言抽出白色长刀,对着自己的左手掌割下浅浅的一刀,然后左手掌轻轻贴着刀刃,让少量的血液染在刀锋上。
下一秒——
我被突然转身的小寒一脚扫倒,背部重重摔在路面上,这时我才希望别把道路打扫得那么乾净,至少有落叶垫底还不会这么痛啊!我搞不清楚状况,只见小寒扫倒我之后,伸出右手分解掉了某物。
「有狙击手唷。」小寒向道路旁边的树干随手一挥,便分解出一把木製的尖锥,带入咒力,破空射向位于山路下、连这边也能看见的白色建筑物顶楼。
「你能分解掉子弹?速度不会造成伤害吗?」我恍然大悟,刚才扫倒我,是为了让我事先避开狙击,接着她在伸出右手分解掉那发狙击。
「倘若本小姐有意,任何能够分解的物体接触到我双手的瞬间,便会灰飞烟灭、渣都不剩,包括衝击力也会被分解的唷。」小寒轻松地解释,「你自己先进去箱内,五分鐘后出来,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你也捲入。」此时我也感受到无数不同的杀气直逼过来。
嗯,跟这女孩为敌,简直就是与神为敌般,但与她一起行动,果然彷彿世上再无敌手啊。
「好,你小心点。」我匆匆说完,便举起白色长刀,以我自己的鲜血为条件,发动特殊咒术。
?
那是埋伏。
汉摩拉比之箱内,我坐在黑白相间的地面上心想。
基金会的刺客,事先就得知我们必定会经过那条道路。
解答再简单不过,我与阿莫透过手机的对话内容,很可能已遭到基金会窃听,才会导致这个下场,而小寒早已预料到,但即使预料到,也不能在昨天阻止我与阿莫的谈话,否则事情就不会有进展,再说对小寒而言,引出基金会的爪牙是再好不过,她也不认为会有特别的风险,才会心甘情愿地一脚踏进这个陷阱吧!也因此,才故意让与我们不相干的司机送我们到山脚下就走。
「这正是个好机会,从正面闯入,然后歼灭所有敌人,办好事情,平安归来」或许是小寒的思维模式,「嘖!」她终究是小我两岁的女孩,高中生的年纪,思考还是不够周全。
因为事情演变至此,阿莫绝对会被捲进来的!
万一好不容易有线索的阿莫惨遭毒手……光用想的,我就焦躁不安。
五分鐘了吗?
五分鐘了吧!
失去手机也没戴着手錶的我,决定作好心理准备,解除汉摩拉比之箱。
?
「……」
回到现实,我在五分鐘前的位置后,哑口无言。
前方被六名不带善意的黑衣人挡住去路,身边是小寒。杀气笼罩着窄小的道路,被风吹拂的树木枝叶犹如为此颤抖般。
六人,没有一个对我的凭空现身感到讶异。不,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底,他们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小寒身上,他们有老有少,其中还有四名是外国人。
「阿玄,已经解决狙击手了,可是剩馀这几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能请你再进去二十分鐘吗?」小寒盯着那六人,低声道。
「不,没时间,我很担心阿莫的情况。我们一起衝去阿莫家,那座社区已经可以看见了,不是很远,全力用上速咒不用几分鐘。」我绷紧神经,那六个黑衣人……没人持有枪枝?这样一来,或许可以硬衝过去,暴力突破。
「你是白痴吗?这几人不是前天晚上无声杀手的等级唷?没有携带枪械,是因为他们清楚枪械对于『最终巔峰』没有任何作用,每个都是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敢出面的特殊部门组长唷?我也好、你也罢,衝不过去的。」小寒快速地解释那六人的来头,「六个拥有基金会赋予称号的资深对手,任何一个都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你只能选择再进入汉摩拉比之箱,或者趁着我製造的空隙衝过去。」
六个被赋予称号的组长,我想起被赋予「虐杀师」称号的提姆,而提姆只是基金会特殊部门的杀手搭档之一,并非统率成员的组长,换言之,可以想成有六个比提姆厉害的敌人挡在前面。竟然是这么强大的阵容吗……此刻,我才对眼前的六人產生强烈的危机意识。
「那我该——」「本小姐留下来对付这些傢伙,我会替你製造机会,你一口气衝过去。可以吗?只能这样。」小寒打断我的话,轻声说道。
独自对付六个被赋予称号的敌人?
「喂,你能——」「本小姐是什么?」小寒第二度打断我的话,「放心啦,基金会的部分我来对付就好。你负责抓准时机衝过去。」
那六人按兵不动。
那六人散发出绝对的自信。
在最终巔峰面前,在理解敌人是最终巔峰的条件下,他们散发出渴望与之为敌的杀气与自信。只凭这点,我便可明白这六人的实力皆超乎想像。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我相信小寒绝不会败给他们其中任何人。
不过这次是六对一,只要他们每个人都足以与五分之一的小寒匹敌,对方的胜算便会大大提升。这可不是电影,越多敌人代表越多杂兵,不是那样一回事,现实中举个简单的例子:史上最强的金牌自由搏击冠军,必然能胜过银牌的选手,可是有办法一次胜过一整群银牌、铜牌与其他参赛者吗?我想很难吧。如今正是那种情况。
「阿玄,衝!」
没有思考的馀地,听见小寒这句话,我的双脚便缠上所有的咒力,连半点咒力都没有用以防御,彻底加诸于速度之上,我如风般掠出,周遭的景色飞逝,后方传来巨响,小寒做了什么?我没有回头,仍是极速衝刺,阻挡在前方的六人身影一晃,在巨响后展开行动,他们的目标全是小寒!眼见就要衝过那六人,却有名黑衣人朝我拋来一颗黑色的团块,霎时我全身彷彿化为铁製物品,遭到那黑色团块猛烈的引力向后拖去——
「乓!」清脆地一响,将我吸去的黑色团块爆裂、消散,我知道那是小寒帮我的,「最终巔峰——!」对我发动袭击的黑衣人怒吼,便再也不理睬我,朝着小寒杀去!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小寒业已展开巔峰的杀戮!
?
收起白色长刀,比预期中还要快地到达阿莫所居住的社区,这座社区的规模挺大的,宛如山路上贴近大自然的理想渡假去处,对于退休的人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场所,空气又清新、风景也好,只是我的脑中浮现中年司机所说的湿气问题,这种山上地方不潮湿也很困难。
无关紧要的想法撤除。我拿出阿莫家的地址纸条,阿莫住在……n栋七楼?我哪知道哪一栋是n栋啊!于是我走去社区的警卫室。
警卫室内没有警卫,连警卫也可以翘班吗?有张社区位置的标示在警卫室内,n栋位于社区的最后面。
走进社区中,地面舖着有点凹凸不平的黑色石砖,由于我对这方面不是很瞭解,所以只能说这是走起来很有自然感受的地面,右边是一栋又一栋的大楼,左边是无人的空旷球场与暂时没有开放的游泳池,接近n栋前还有一间杂货店,里头的老闆娘坐在木椅上休息。我对这栋社区留下不错的印象。
我微笑向与我擦身而过的h栋住户点头,毕竟是人家先对我点头打招呼的。换作是冷漠无情的都市社区,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吧。
「平安抵达。」我自言自语,在最后一栋社区大楼前佇足,随后走去大楼正门,用力拉开、开、「拉不开!」n栋的大门被内侧的锁鍊牢牢上锁,我放弃从正门进去,绕了n栋一圈,却找不到其他入口,只发现n栋后面就是一片树林这项意义渺小的情报。
这下可不能怪我囉。我走回正门前,单脚运起咒力,使劲朝正门踢去!以上纯属虚构,当然不可能这么鲁莽,而且那样也打不开这扇门,我环视周遭,确定没人后,偷偷拿出白色长刀,将咒力聚集在锋利异常的刀锋上,将刀锋送进大门的缝隙内侧,向下割开由内侧锁着拉门的锁鍊,终于成功推开这扇门。
紧急状况、紧急状况。我替自己的行为找理由,n栋一楼内部的阳光受到对面的m栋遮蔽,所以有点昏暗。
全身僵住。
乱七八糟的黑红色与腥臭味,还有黏稠的湿气,遍佈n栋一楼。
脚下也湿湿黏黏的,有人死了。眼前的出血量远远超出四个人以上的标准值,现场一片狼藉,尸块与骨肉、内脏与筋络不分你我地混在一起,失去尸体原形的残肢断臂,化为纯粹令人战慄的构图。中年司机所谓难以忍受的湿气问题是这个意思吗?怪不得他无法忍受。
我很难在这个时间点想成是劣质的恶作剧。又或者这是社区的特色装饰,每栋的一楼都装饰成这样?若真如此,就不能让小孩与老人住进来吧!纯属虚构的戏言到此结束。
明目张胆地在社区内将活生生的人体拆碎。纵使是山上的社区、最深处的n栋,还是迟早会被居民看到,而目击者也会报警吧!杀人犯到底在想什么?
n栋内谁都不会报警?
还是,n栋内谁都不能报警了?
「是这样吗?」我开口徵询电梯右侧的楼梯上,那滩鲜血与散落满地、分不清楚部位的细碎肉块的意见。没有任何回答,幸好没有回答,如果有回答,我包准被吓得半死。楼梯上亦散落着无数细碎的尸块、内脏与骨肉,相信没多久就会成为恶臭俱乐部的据点之一。
太夸张、太夸张了,一楼所见的受害者碎块至少超过五名,还没有计算n栋一楼以外的数字。
「根本是疯子的行径……」
我想起n栋大门的锁。假设,n栋内能够报警的居民,也全都被杀了……
那阿莫呢?
「哟,阿玄!」
冷不防地,熟悉的叫法、轻佻的声音贯入我的耳中。
如雷贯耳。明明只是普通的音量。
「嗨,阿莫。」我冷冷地望着从舖着血肉的楼梯上走下来的阿莫。他一如既往地轻佻、穿着时尚的白色衬衫与牛仔裤,脖子掛着好几条不同样式的项鍊、双手两边都带上护腕与黑色皮製手套,乱发挑染成褐色。
「你在此所见的,是今早基金会派来的四位杀手喔。」阿莫好像在炫耀自己的事蹟般,「另外想说反正都已经动手了,就顺便把本楼的居民清乾净。阿玄,有什么感想吗?」
能锁定目标的杀人之弦,挺便利的嘛。
「我还以为这里至少有五人,人体被分得这么细,还真是意外地佔空间呢。」我诚实地说。
此处不是人间,是异端者疯狂起舞的魔境。
这种地方,自有与之相应的价值观,我不过是入境随俗。
「苍玄。」阿莫轻佻地直呼我的本名。他的内心我无法探究。
「怎么?」我淡淡地、漠然地、悠然地问道。我的内心,他亦无法探得。
「我就是,犯人喔。」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