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床边伺候的瑞香看他脸色阴沉,不敢多言,放下碗溜了。
江蓠喝了半碗乌鱼汤,恢复了几分元气,烧还没退下来,颊上泛着两团红晕。她擦擦嘴,瞥了眼帐外立着的男人,将一缕青丝撩到耳后,哑声道:
“大人是嫌牢里日子太好,拿我来卧房问罪么?”
楚青崖就知道她嘴里吐不出象牙,被刺激了一个月,也习惯了,这时居然能异常平静地开口:
“恭喜夫人,不负众望摘得乡试魁首。国朝科举之风盛行两百年,唯有夫人这样十一年来跑遍各省助人为乐,考了二十三场县府院试、十五场岁科考、四场乡试的转世魁星才有资格中解元,本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蓠呆了。
解元?
他开什么玩笑!
楚青崖看她瞠目结舌,心力交瘁地往床上一坐,夺过她手里的碗,把剩下半碗乌鱼汤喝得一干二净。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吃过东西,是真饿了。
“不可能!”江蓠反应过来,“我有一题是瞎写的,就是——” “郑伯克段于鄢。你策问是乙等,但前两场都是甲等,所以三场卷子都装在一起送去京城给陛下看了。我在贡院就给陛下上了折子,放榜时不能有田安国之名,大约有人半道截了奏折,所以没送到宫里去。”
江蓠匪夷所思:“你都知道我替田安国考试,还把我卷子送上去?楚大人,你那天是喝酒了吗?”
“六个考官加上内外帘官和杂役,共有五十多人,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让作弊者逃出城,我没告诉他们有枪替。”
楚青崖把她挤到床里头去,靠枕也夺过来,望着帐顶荷包上的笑脸,越看越像个哭脸,“本想直接送到京城,让陛下把田安国从榜上划掉,哪知不但没划掉,还升了第一。”
江蓠小心翼翼地问:“你方才是去贡院了?”
楚青崖道:“夫人不知,那群考生得知田安国请人代考中了解元,义愤填膺,要本官将代笔抓起来凌迟处死呢。”
“……真的?”
“不能再真。还有考生当场触柱,说若没有这代笔,他这次定能中举,苍天无眼,叫阴险狡诈之辈毁他前途。”
江蓠头皮发麻,“你在吓我。”
楚青崖叹了口气,“本官已在想如何将你押到刑部大牢,叫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把你这身皮肉弄成解气的模样,拖出去给莘莘学子交代了。”
“……大人,我都说我能作证,你放我出来,不就是同意了吗?”江蓠提心吊胆地问。
楚青崖侧过头,鼻尖几乎挨到她的脸,幽幽道:“本官很难办啊。”
四目相对,他的嗓音低下来:“你若叫我夫君,我还能念着夫妻之情,从中斡旋。”
江蓠憋了一阵,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小阁老!”
楚青崖翻下床,指着她道:“你等着,回了京我看你还能自在到几时。”
说完便拎着空碗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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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看到这章的小天使们都能和甲首一样考试过过过!
警犬工作好累,出外勤要换制服,回家还叼着饭碗受气t^t
本文设定官员流动性大,恩科频繁,乡试不是严格三年一次。童试年年有,每个城市时间不同。岁考、科考年年有,是秀才职业资格考核,也算在科举里。明代杨廷和7岁备考科举,12岁就中了乡试举人,女主18岁考了4场乡试其实可以实现,平均每年大大小小4场考试完全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复习。
第22章 听江声
乡试放榜之后,便是燕拂羽出殡的日子。
道士在城外的宝相山选了个风水宝地,给她建了衣冠冢,尸骨则依照她生前的愿望火化。别院冷清,常年不与外人往来,灵堂设了两日,并无江府的人来吊唁,只有几个心善的老邻居带着几串钱过来,对着棺材叹气。
江蓠强撑病体,坐在马车里跟队伍往城外去,阿芷摔了火盆,披着麻衣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楚青崖白衣麻鞋,戴着孝帽。
朔风卷起落叶,扫荡着长街巷陌,过往的行人纷纷避让。出了北门半里,在官道上不期撞见另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举着清道旗。
“姐夫,让他们先过吗?”阿芷抹着眼泪问。
那六驾的金顶朱舆却在路口停下了,一个黄衣小童得了主人口信,来到队伍前,示意侍卫和手持仪仗的宫装侍女靠边停下。
楚青崖顶着寒风走到车前,躬身长揖施礼:“臣家中新丧,不想冲撞了大长公主凤驾,拙荆重病在身,未能出来见驾,望殿下恕罪。”
那小童道:“殿下问,是阁老家中的谁登仙了?”
“是臣的岳母。” 小童传了话,又走回来,也弯腰回礼:“殿下说,阁老和夫人节哀。现世人避让来世人,是理所应当的,请您先过。”
“殿下慈悲,臣等拜谢了。”
他带着一队人行拜礼,而后回到阿芷身边,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这个殿下真好。”阿芷喃喃道。
马车里的江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不知走的什么运,对面朱舆恰好也推开了琉璃窗,露了半张雪白端庄的脸容出来,一双深眸注视着她,微微颔首,似在和她打招呼。
江蓠也不能下车还礼,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双眼露出一丝柔和笑意来,紧接着便关上了窗。
她松了口气。